第1章
“可是爸爸,”阿丽克西斯绝望地嘟哝一声,“你知道埃德对那些遗迹一点也不感兴趣。”
“我知道,我知道,”他耐心回答说,“可只有腓力士人才会去克里特而不参观克诺索斯宫,就像去巴黎而不去骚扰一下卢浮宫一样。就是埃德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他们都很清楚,对任何哪怕只有一丝高雅文化的东西,埃德总有本事视而不见。像往常一样,每当谈话中出现埃德,马库斯的语气里总会有一丝不屑。倒不是他不喜欢他,更不是不同意他与女儿交往。埃德正是马库斯想要的那种女婿,可他一想到这个出身优秀的男孩将成为女儿的未来,不禁有点失望。索菲娅呢,正好相反,她非常喜欢埃德。他正是她想为女儿寻找的那种对象:受人尊敬、为人肯定,家族关系让他拥有那种只有与英国贵族有关的人才有的自信(尽管那种关系已隔了十万八千里)。
这是个轻松的夜晚。他们三人已有几个月没聚首了。阿丽克西斯有很多东西要问,不只是尼克的爱情生活。阿丽克西斯的弟弟在曼彻斯特读研究生,一点也不急着长大,他复杂的情感生活总是令家人吃惊。
阿丽克西斯开始和父亲交换工作中的轶事,索菲娅发现自己的思绪回到了他们第一次来这家餐馆时的情形,那时要格雷高里奥加一叠坐垫,阿丽克西斯才够得着餐桌。到尼克出生后,餐馆出资添置了高脚椅,后来孩子们爱上侍者用小碟给他们端上来的希腊鱼子泥沙拉和酸奶黄瓜的浓烈风味。大约二十年来,他们生活中的每件大事几乎都在这里庆祝,背景音乐还是那一盘希腊流行音乐磁带,磁带始终在室内循环播放。阿丽克西斯不再是个孩子了,这让索菲娅深受触动,她开始想布拉卡和那封待会儿要写的信。多年来,她与佛提妮通信频繁,二十五年前她写信告诉佛提妮她第一个孩子的出生;几周后,一件绣得极精致的小衣服寄来了,在孩子的洗礼仪式上,索菲娅给她穿上了这件衣服,只缺根传统的绳子。不久前两个女人停止了书信往来,可是索菲娅相信如果佛提妮出了什么事,她丈夫肯定会告诉她的。索菲娅想,现在的布拉卡会是什么样呢,小村庄里到处是卖英国啤酒的喧闹酒吧?她竭力不去想象这副光景。她真希望阿丽克西斯看到的还是她离开时的布拉卡。
夜越来越深,阿丽克西斯越来越兴奋,她终于要深入挖掘家族历史了。她知道,尽管在度假中将面临种种紧张关系,但拜访母亲的出生地令她期待不已。阿丽克西斯和索菲娅相视而笑,马库斯想,他在母女之间充当和事佬的日子结束了吗?一想到有世界上他最爱的两个女人相伴左右,他就觉得非常温暖。
吃完饭,他们礼貌性地喝了半瓶免费赠送的梅子酒,然后回家。阿丽克西斯今晚想睡在自己以前的房间里,在一大早起床、搭地铁去希思罗机场前,她渴望在儿时的床上躺几个小时。尽管没能征得母亲的什么建议,她还是异常满足。她在母亲的全力配合下,即将去拜访母亲的出生地,此刻这似乎更为重要。有那么一刻,阿丽克西斯把对更遥远的未来的焦虑,放到了一边。
从餐厅回来后,阿丽克西斯给母亲冲咖啡,索菲娅坐在厨房桌前写信给佛提妮,扔掉三封后,信终于装进了信封。她把信推过桌子,摆到阿丽克西斯面前。整个过程很安静,索菲娅完全沉浸其中。阿丽克西斯想,如果现在开口说话,可能会惊扰这气氛,母亲也许会改变主意。
两周半了,索菲娅的信一直在阿丽克西斯背包的安全内袋里,她把这封信看得如同护照一样珍贵。实际上,它本身就是一本护照,是她通往母亲过去的护照。它跟着她从雅典坐渡船到了帕罗斯岛、圣托里尼,一路上渡船周围云雾缭绕,不时在风雨中颠簸,终于到了克里特。阿丽克西斯和埃德提前几天到了这里,在哈里阿租了一间面朝大海的房子——这个季节,大部分游客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