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懂(或者说他不关心那么多),但是他对于狗却从来没有怀疑过。狗有灵魂,因此你必须忠于一条狗的灵魂。你不能借一颗子弹爆炸的冲击结果它的生命——这对它的灵魂是多大的震动!——不行,这办法应该是一把尖刀锐利的一刺,凶狠而清白,就像在生存的联系被割断的那一刻狗的心脏一样。
阿洛伊斯在林子里迈着沉重的脚步,由于老狗的步履蹒跚,他一再放慢了脚步,与此同时他心里又不停地这样想着。不一会儿路德来到一个地方坐下来,不肯往前移动一步,并且久久地望着阿洛伊斯的眼睛。我可以发誓,假如它能够说出话来,它就会说:“我知道你是要结果了我的性命,而这也就是我一辈子都怕你的缘故。现在我还是怕你,但是我不会再往前走一步了。就在你硬要把我一步一步往林子里拖的时候,我最后的一点尊严也失去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再也控制不住我的肚子了,我的四条腿沾满了污秽,我是不会往前挪的,所以我就在这儿坐下来,你得把我拉起来,背着我走,假如你还想往前走的话。”
阿洛伊斯擤了一下鼻子。他看得出来狗是不会再走了。但是他们还没有到达他选定要结果它的性命的地点。他心里早想好了,他已经选好了一个小峡谷,离这里还有半英里的路,因为在峡谷里他可以把狗的尸体埋在分水岭的山脚下,然后盖上泥土和树叶,最后再用一棵中空的大树干盖在尸体上。必要的话,他还会用大石头压在上面。
这是阿洛伊斯的打算,他把每一个具体细节都想好了。他很喜欢这样埋葬的道理——比用泥土一层层闷着要好多了,他的狗毕竟不是他妈的甘薯!——但是他现在发现路德再也不肯往前挪一步了。而他,阿洛伊斯,很遗憾,现在已经大不如前,没有力气扛着它在这条路上上坡下坡走完剩下的半英里地了。因此,要结果它的性命必须是在这里了。事后再回农场,拿榔头和铁锹到这里的矮林掘一个墓。这片矮林确实还是一个葱绿、体面的地方,有一个半圆形的树林和草地环抱,没错,可以在这里办了。可怜的路德。
于是,阿洛伊斯让坐着的路德躺下来,轻轻地抚摸它,看着它的两只眼睛。它的眼睛在刚才那几分钟里已经露出了病入膏肓的样子,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就像一个肝脏已经坏死的老家伙的表情,显然是一张伤心、衰老的脸。同时,阿洛伊斯拉开插着猎刀的刀鞘鞘盖,把刀刃的尖端刺进肋骨护住的胸腔中央,直插至刀柄。狗的脸扭歪了,发出了临死时的一声惨叫,也伤及了阿洛伊斯的耳朵。因为这叫声比他预料的更富有人性。
狗脸上的表情有过许多许多。它的神态在它死后的头几个小时里就一直停留在它的脸上,直至尸体全部开始腐烂。路德现在看上去又像一条年轻的狗,并且某种难以确切表达的自尊又回归了,仿佛它一直都比任何人所料想的要漂亮,而且原是可以成为一名斗士的,假如它年轻的时候人就这样向它提出要求的话,没错,在它的五官面貌安详地表现出几乎是最终的自尊的时候,它看起来确实像一名斗士。
这样死去比他所希望的要好,阿洛伊斯认为。他对自己的聪敏非常满意,他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尽管如此,他依然对临终时刻狗身上的变化感到震惊,因而他觉得腹中空空。
阿洛伊斯还会再活六年半多一点,这天午后,在这林子里,他跨过了通向死亡之路的交叉口。事后,他心中经常纳闷,不知自己亲自处置路德,事后又煞费苦心地将它小心埋葬,究竟是变善了还是变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