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是看去仍然仪容不整,衣服也都邋里邋遢的。
登陆艇接连受到几个浪头的冲击,脚下的甲板一阵抖动。太阳已快沉到水平线下,当空浓云密布。天有一点点冷了,他俩就凑近点儿,点支烟抽抽。
“就拿这一趟侦察任务来说吧,可不简单哪。不是个有些招数的老手,挑不起这带队的担子。”
这些人聚集在一块儿,好像彼此都能互为奥援,助长了一种什么力量,显得比孤身独处时更倔、更别扭。他们靠在帆布床上,整个载兵舱里似乎只有他们那脸儿才透出了一点生意。他们身上的军用工装都是旧的,早已褪成了淡绿色,舱壁也锈得发了黄。除了各人面颊上那两小堆肉以外,所余就是暗淡无光、死气沉沉的一片了。侯恩把香烟一扔。
“唔,唔。”
威尔逊摇了摇头,和悦的脸色登时蒙上了一层忧思,还带着点焦虑,一副表情同他可人的相貌实在很不和谐。“但愿那个混账大夫是看错了病,我要能不用动手术就好了。”
大家又都不作声了。好像一页薄纸着水自破一样,紧张的空气也顷刻都消散了。除了克洛夫特谁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摆在面前的任务终究使他们心头笼罩着一片阴影。各人都默默地愁着各自的心事。夜色就像个不祥的先兆,在一步步逼近了。
“你这话说对了,兄弟。”加拉赫突然鼻子一哼,开了口。
戈尔斯坦又继续说下去。他总不免有点拘束,因为在侦察排里加拉赫本来是他最讨厌的一个人。他自己也不明白这会儿怎么会对加拉赫这样亲切、这样友好。实则戈尔斯坦在跟人攀谈的时候,只要一意识到这是个犹太人在跟外族人说话,他的心情就会不自然起来;于是那种想要给人一个好印象的心理就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人家喜欢他,他当然高兴,可是他高兴还另有个原因,就是看见人家喜欢了一个犹太人。所以现在他也就只拣会使加拉赫听了开心的话说。
史坦利对他笑笑。加拉赫死了妻子以后,史坦利觉得对他必须注意些态度,这可是件麻烦事儿。论他的本心,他对加拉赫是只有瞧不起的份儿,只觉得这人讨厌,看见了就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不过他还是招呼着说:“觉得怎么样,伙计?”
他看着史坦利觉得好笑,心里真想挖苦他一下。终于感情一激动,话就出了口:“嗨,史坦利,你大概以为上面还会奖给你一枚银星勋章吧?”
“我倒有句话想教教你。”克洛夫特说。这话从他嘴里吐出来觉得好陌生,开导人的事他可是从来不干的。“在部队里,一个办法行不通,千万千万换一个办法干。”
“不怕,会好起来的。”侯恩不很在意地说。
克洛夫特恼火了。本来他是又想看他们打一架,又顾虑到打起架来对部队影响不好,心中有些两难。现在听史坦利说出这种话来,内心就只有对他的轻蔑了。当一名士官,应该懂得怎样叫手下弟兄守自己的本分,史坦利干得太蠢了。克洛夫特往舷墙外啐了一口唾沫,冷冷地说:“怎么,已经都摩拳擦掌啦?”磨嘴皮子叫他听了生气。
“落日?”马丁内兹望望天上。天上几乎已是一片乌黑,布满了一团团怕人的浓浓的积雨云。“哪儿有落日呀?”他在床上站了起来,叉开两脚踩在床架两边,遥望西天。
“真对不起。”戈尔斯坦轻得有气无声地说。
他自己也莫名其妙:挤到他们身边来干什么呢?想要回到自己的床位上去,却又觉得还是这里暖和。船头颠啊晃的,脚下起伏动荡,他的牢骚又上来了。“挤得像他妈的沙丁鱼似的,要在船里待多久啊?”他愤愤地骂道。
侯恩笑了起来,“经验之谈吧,梵尔生?”
他渐渐感觉到了登陆艇在摇晃,在一起一伏地缓缓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