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作
发正在变成灰色,棕色眼睛亮闪闪的。他经常格外强调他的友好热情,让人感觉全身上下都被他捶打了个遍似的。这种态度让他在吉尔莫挺吃得开。这里,人们习惯于不断重复信誓旦旦之语。事实上,大部分交谈都是在不断重复,类似一种表达善意的回旋舞,毫无新意可言。只是偶尔,在与人们交谈时,他会有点不是滋味,好像有什么阻碍。他难以确定其性质(是恶意,还是固执?)。不过它就像你游泳时河底的巨石——清澈的河水会托着你浮过去的。
就吉尔莫人而言,佩格是相当安静的。她走到女人身边,接过她拎着的鸡蛋。罗伯特还在继续向她保证毫无问题,关心她家儿媳妇的怀孕状况。佩格像在店里找零钱时那样一笑——一个公事公办、转瞬即逝的微笑,客客气气。她是个娇小苗条的女郎,长着柔软的棕发,看起来能干又青春。她穿百褶裙,清新整洁的衬衫纽扣一直扣到最顶上一粒,外搭浅色毛衣,有时还打一个黑缎领结。她举止优雅,很少发出声音。罗伯特有次告诉她,他从没遇到过任何像她这样自成一体的人。(他的女人们通常都饶舌、精干,尽管在一些细节上毛毛糙糙的,但她们劲头十足,活泼而“有趣”。)
佩格回答说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解释起一个自成一体的人是什么样的。那会儿,他对吉尔莫的词汇表理解得极不准确——现在仍免不了犯错——日常交流中他时常会表现得拘束生硬。
“我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佩格微笑道,“只是不明白你用它来说我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知道这词的意思。佩格去上课来着,当地高中可以进修。她每年冬天选一种不同的课上,她上过艺术史、伟大的东方文明史、发现和探索史。她每周去一次夜校,哪怕很累或感冒也不间断。她参加考试,写论文。有时罗伯特会发现冰箱上或他们房间的梳妆台上摆着一张写满她整洁的小字的纸。
因此,我们可以看出,导航者亨利王子的重要性在于启发、鼓励了葡萄牙的其他探索者,尽管他本人并没有参加航行。
她认真的叙述、拘谨仔细的小字体,以及对于如此用功写出的论文得分从没超过B+而感到的愤怒,都让他感动。
“我不是为了分数。”佩格说。雀斑下面的脸颊发红,好像正在剖白内心似的。“我是为了自己开心罢了。”
星期一,罗伯特天不亮就起床,站在厨房台边喝咖啡,远眺白雪覆盖的田野。气温下降了,天空清澈如洗。一连几个星期刮西风、大雪呼啸之后,典型的一月天来了:明亮,冰冷,到处冻得硬邦邦的。小溪、河流和池塘都结冰了。休伦湖在目力所及范围内也都上了冻。今年没准它整个冻上了。这种情况虽说不常见,但不是没有过。
他得开车去科尼利的凯珀商店。屋顶结冰了,水分回潮,从天花板渗下。他得去砍掉那些冰块,清理屋顶。那至少要花他半天时间。
店里所有修理和维修工作都由罗伯特亲自包揽。他学会了通水管和接电线。他喜欢自己能搞定这些事的感觉。他喜欢这里的艰难,以及这里冬天的麻烦,虽说距离多伦多也就一百英里多一点,但此地完全像另一个国度。所谓的“冰雪带”。说到底,北上来此度日,与一头扎进蛮荒之地可能也差不离。暴风雪仍旧让各个镇子和村庄与世隔绝。冬天严酷地降临,就像数千年前两英里深的冰层在此冻结一样。本地人以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方式过冬。他们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疲惫不堪却又兴高采烈。
这幢房子令他喜爱的一点在于后院景色,可以俯瞰乡间旷野。它弥补了门口那条没有出口,没有林荫树,也没有人行道的破败小路。战后这条路就拓宽了,当时人们相信大家都会开车,不再有人步行。事实也确实如此。房子和房子、房子和小路都挨得很近,几幢房子里所有人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