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
把这么多木头都拉出去。现在已经开始下雪了,能做的就是在真正的冬天来临之前,把木材都拉到开阔的田野里。必须要尽快拖出来,堆在一起,先锯开,然后再劈。要拉出来的话需要一台推土机,或者至少是一辆大型拖拉机,得先开一条进去的路,然后用链条把木头拖出来。还需要一群干活的人,这些活儿一两个人是不可能干完的。这是规模作业。
所以,这供应商一定不是他这种自己经营的业余作坊,应该是一家大型企业,有全套装备,是从外头来的。
罗伊谈的时候,埃利奥特·苏特没提过这桩事儿,一点都没有透露过。但很有可能,他们谈过以后,才有了这桩大生意,于是苏特决定忘掉罗伊的非正式合同,让推土机进来。
晚上,罗伊想要打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儿。但他又觉得,要是林场主人真的改变主意了,那他也没办法。口头协议没什么可坚守的。这家伙可以直接叫他走开。
对罗伊而言,最好的办法是当作没有听到珀西的话,也从来没听别人提过,去林场,在推土机来到之前尽快运走自己想要的树。
当然,也有这样的可能性:都是珀西弄错了。他的样子不像只是为了让罗伊不高兴,就瞎编了个故事。不过,他还是有可能弄拧了的。
但是,罗伊越想越觉得是真的。他的心里总是看见推土机,看见链条锁住的木材、堆在田野里的木头、拿着链锯的工人。如今都是这样。大规模的。
这个故事对他造成影响,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喜欢河畔酒店。河畔酒店位于帕瑞格瑞河畔,是一家度假酒店。它原本是座老磨坊的遗迹,离珀西·马歇尔住的十字路口并不远。实际上,珀西住的房子,还有那里的土地都归酒店所有。原来的规划是把这房子拆了,但酒店的客人无所事事,喜欢沿着大路走下去,给这座被遗弃的房子、破旧的农具、翻倒的四轮马车,以及没用的水泵拍几张照片。珀西愿意的时候,也可以给他拍照片。还有些客人来写生。客人们来自遥远的渥太华、蒙特利尔,他们毫无疑问以为自己到了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
当地人去酒店,都是为了来一顿特别的午餐,或者是晚餐。莉也和牙医、牙医太太、牙科保健师、保健师丈夫一起去过一次。罗伊没去。他说他不愿意去吃赔本儿的饭,即使是别人买单。但他不清楚这是不是他讨厌酒店的理由。他并非完全反对花钱买享受的观点,也不反对别人从喜欢花钱的人手里赚钱的想法。不用否认事实:酒店的古董家具翻新重装,请的不是他——根本没请当地人;但是,就算是请他去,他也可能拒绝,因为他已经有太多的活儿了。莉问他对酒店到底有什么意见,他能想出来的唯一理由是,黛安娜申请过那儿的工作,她想当服务员,他们不要她,说她超重。
“哦,她本来就超重,”莉回答,“她现在还超重。她自己都这么说。”
没错。但罗伊还是觉得,这些家伙都是势利小人。唯利是图的势利小人。他们在盖新楼,应该是一座老式商店、一座专门用于演出的老式剧院。他们烧柴就是为了演出。一天一捆。现在,某个开推土机的操作员就要把树林夷平,平得像小麦田。这就是那类你一想就明白了的专横规划,你知道他们能做到的掠夺。
他告诉了莉他听说的事儿。他还是会告诉她。这是个习惯。不过,他现在也已经习惯了,她实际上根本不会留心听,所以他也没留意她回答没有。这回,她的回答是重复他的话。
“没关系。反正你有足够的活儿了。”
他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不管她好没好。答非所问。不过,妻子不就这样吗——丈夫可能也一样——百分之五十的时候?
第二天早上,他在一张折叠翻板桌上工作了一会儿。他打算在工棚里待一整天,有两样活儿要交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