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和阿爸
明斯克州沃洛任斯克区拉坦茨村,距离首都一个小时的车程,是个典型的白俄罗斯村庄:木结构房屋,开满鲜花的院落,鸡和鹅在街道上行走。孩子们在沙土中玩耍,老年妇女们坐在长凳上聊天。当我走近其中的一个,整条街的女人都聚集过来,七嘴八舌,但异口同声。
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是又都在讲述同一个故事。都是关于如何犁地、如何播种,如何给游击队烤面包,如何保护孩子们,如何去找巫师和吉卜赛人算命解梦,如何请求上帝宽恕,如何期待丈夫早早打完仗回家。
我只记下了头三个女人的名字:叶莲娜·阿达莫夫娜·维利奇科、尤斯金娜·卢基亚诺夫娜·格里戈罗维奇,还有玛丽亚·费多罗夫娜·玛祖罗。接下去,就由于一片哭声而分不清谁是谁了……
啊,可爱的姑娘!告诉你吧,我的宝贝,其实我并不喜欢胜利日,因为我总会在那天痛哭不止!号啕大哭!我的脑子里撇不开那些念头,一切都旧景重现。虽然说是苦尽甘来,但接着还是痛苦啊……
德国人把我家抢得一干二净,又一把火烧毁了我们的茅屋,只剩下一块灰色岩石。我们从树林里回来后,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野猫偶尔出现一下。吃什么?夏季就是去采集浆果和蘑菇。我还有一窝孩子要养活呢。
战争结束后,我们都参加了集体农庄,耕种、收割、打谷,用自己代替马匹拉犁。没有马匹,它们都被杀掉了,连狗也都被射杀了。我妈妈就说:等我死的那天,有什么能和灵魂做伴啊,只有两手空空。我的女儿才十岁,就跟我一起耕作。生产组长过来看到了,心疼地说,这么小的姑娘,从早到晚当作成年人用!我们就这么干啊干啊,从太阳落到树林后面,做到它再次升起。我们白天时间都不够用,因为上面把我们母女俩当作两个整劳力。其实我们得不到任何报酬,只是记劳动工分。从初夏开始下田地耕作,秋天还分不到一袋面粉。我们就用这点可怜的食物抚养孩子……
战争结束时,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我既做牛马,又做女人,还做男人。唉……
战争真是一场灾难啊……我的小茅屋里除了孩子什么都没有,既没有椅子,也没有柜子,家徒四壁。只能吃橡树果,春天就吃草……我的小女儿该上学了,只有那时我才给她买了第一双鞋子。她连睡觉都穿着,不想脱下来。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我这辈子都快到头了,但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那场战争……
有消息说,我军的一批被俘士兵被押送到村里,要是谁家发现里面有自己的亲人,就可以领走。各家妇女们听说了,马上都跳起来跑了过去!晚上,有人在战俘中找到了亲人,也有人把生人带回家去。她们都说没有能力去辨认:被俘士兵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饿得奄奄一息,一直在吃树叶、吃草茎,从地里挖草根……我第二天才跑去,没有找到我自己的儿子,但是我想我也应该去救别人的孩子。有个皮肤黝黑的孩子看着我,他叫萨什卡,和我现在的孙子同名。他十八岁……我给看押的德国人送了熏肉鸡蛋,按照教会方式,一边称他“兄弟”,一边在胸前画十字,他们才让我把萨什卡带回家。这孩子已经衰弱得很,连一个鸡蛋都吃不下。可是,这些被俘士兵在我们村连一个月都没住满——因为村里出了一个畜生,他和所有人一样过日子,已经结婚,有两个孩子……但就是他,跑到德军指挥部举报,说我们领回家的是外人。第二天,德国人开着摩托车来了。我们下跪,趴在地下求情,但是德国人欺骗说会把他们送回家乡。分手时,我把爷爷的衣服给了萨什卡,我以为他会活下去……
谁知道他们到了村外,就被自动步枪打死了。所有的人,一个都不剩……都是年纪轻轻的好孩子啊!我们收留过这些士兵的九个人,商量决定要安葬他们。五个人挖坑,四个人放哨,提防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