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后一天,我跟孔恩医生告别,他祝我好运。
护士拿来我的衣服,告诉我得签几份文件才能离开医院。她把我护送到办公室。我觉得无比糟糕,没人来接我回家,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家人,也没有亚蒂。当然,他们都不知道我得独自回家,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没人爱。我得在一场重大手术之后独自坐地铁回家,这样对吗?要是我太虚弱了呢?昏倒呢?上帝,我感觉糟透了,然后我开始大笑,因为我真的是自讨苦吃。
真相是,亚蒂问过我谁接我回家,我说是瓦莱莉。瓦莱莉说她会来医院接我,我却告诉她没事的,如果亚蒂不能来,我会自己坐出租车回去,所以她以为我告诉了亚蒂。我的朋友们,当然了,他们会假设我家里有人接我回去,事实是,我就想通过某种搞笑的方式痛恨他们,痛恨所有人。
但是,应该有人猜得出来。我总是为自己能自给自足而骄傲,我从不需要任何人关心,可以完全独自一人生活。但这是唯一一次,我希望,这个世界既然已经那么慷慨地撒播了那么多情感抚慰,也能给予我一些。
所以当我回到病房发现亚蒂正拎着我的行李箱时,我几乎热泪盈眶。我的情绪瞬间好转了很多,我拥抱了他,我很少拥抱他。然后我高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出院的?”
亚蒂对着我悲伤又疲惫地笑了笑:“你这个小兔崽子,我打电话给瓦莱莉,她说以为我会来接你,你是这么告诉她的?”
“我才没那么告诉她。”我说。
“噢,得了吧。”亚蒂说,拉着我的胳膊领着我走出病房。
“我了解你的行事风格,”他说,“但这对关心你的人可不公平,你这么做对他们不公平。”
我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我们走出医院坐进他车里。“我告诉瓦莱莉你也许会来,”我说,“我不想给她添麻烦。”
亚蒂现在穿行在车流中,所以不能看着我。他很讲道理地轻声说:“你不能对瓦莱莉这么做,你可以对我这样,但不能这么对瓦莱莉。”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我不用向他解释如何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作为一个艺术家却不成功让我深受打击,无法照顾我妻子和孩子的耻辱也让我深受打击。我没法要求其他人为我做任何事,我真心无法忍受请求任何人把我从医院送回家,就连我妻子也不行。
我们回家后,瓦莱莉正等着我。她亲吻我时脸上带着种迷惑和被吓坏了的表情。我们三个人在厨房里喝咖啡,瓦莱莉坐在我身边碰了碰我。“我不明白,”她说,“你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呢?”
“因为他想逞英雄。”亚蒂说。但他只是想把话题岔开去。我不想让瓦莱莉知道我在精神上被打击得多么严重,他完全理解这一点。我猜他想着她要知道了会对她不利。再说了,他对我有信心,他知道我会恢复,会没事的。人人都会偶尔变得虚弱,见鬼,连英雄们都会疲惫呢。
喝完咖啡后亚蒂便离开了。我感谢他,他冲我嘲讽一笑,但我看得出他在担心我。我注意到他脸上有种紧张的表情,生活开始令他显出疲惫来。他离开后,瓦莱莉便逼着我上床休息。她帮我脱了衣服,然后躺在我身边,赤裸着。
我立即睡着了,获得了平静,她温暖身躯的触碰,她那双我全心信任的手,她不会背叛我的嘴唇、双眼、秀发都让这睡眠变成药物催眠永远都不能带来的甜蜜孤儿院。我醒来时她已经不在了,我能听到她在厨房里说话,孩子们准备去上学,一切似乎都很值得。
对我而言,女人就是我的孤儿院。是的,我很自私地利用了这一点,但那让其他一切都变得可以忍受。没有了孤儿院,我,或者任何男人要如何承受每天生活中的无数打击?上帝,我回到家,痛恨在工作上浪费的一整天,为欠的钱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