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就是安娜的事。”奥勃朗斯基沉吟了一会儿,抖掉头脑里不愉快的印象,说。
奥勃朗斯基一提到安娜的名字,卡列宁的脸色顿时变了:原来那种生气勃勃的神气消失了,出现了憔悴和死灰般的颜色。
“您究竟要我怎样?”他在安乐椅上转过身来,嗒的一声合拢夹鼻眼镜,说。
“做个决定,不论怎样的决定,阿历克赛·阿历山德罗维奇。我现在向你要求,不是把你当作(他本想说‘一个受侮辱的丈夫’,但唯恐因此坏事,就改了口)一位政治家(这种说法也不妥当),只是当作一个人,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一个基督徒。你应该怜恤她。”奥勃朗斯基说。
“你究竟要说什么?”卡列宁低声问。
“是的,应该怜恤她。你要是像我这样看见她——我同她一起过了一冬——你就会可怜她了。她的处境实在糟,糟得很呢。”
“照我看,”卡列宁声音尖得刺耳地回答,“安娜·阿尔卡迪耶夫娜已经万事如意了。”
“嗳,阿历克赛·阿历山德罗维奇,看在上帝分上,我们不要互相责备吧!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也知道,她所希望和期待的就是离婚。”
“但我想,要是我提出把儿子留给我作为条件,安娜·阿尔卡迪耶夫娜会拒绝离婚的。我原来就是这样答复的,并且认为这事已经了结啦。我认为这事已经结束了!”卡列宁尖声叫道。
“啊,看在上帝分上,你别激动!”奥勃朗斯基拍拍妹夫的膝盖说,“事情并没有结束。请你让我再把这事的经过扼要说一说:当你们分开的时候,你真了不起,真是再宽宏大量也没有了;你答应给她一切——自由,甚至离婚。她因此十分感激你。不。你听我说。她确实很感激,最初觉得对不起你,她什么也不考虑,她无法考虑。她放弃了一切。可是现实生活和时间表明,她的处境很痛苦,简直无法忍受。”
“我对安娜·阿尔卡迪耶夫娜的生活毫无兴趣。”卡列宁扬起眉毛,打断他的话说。
“对不起,这话我可不信,”奥勃朗斯基婉转反驳说,“她的处境使她自己觉得很痛苦,对别人也没有丝毫好处。你说她自作自受。这一层她明白,她对你没有什么要求;她坦率地说不敢对你有什么要求。但是我,我们一家人,凡是爱她的人,都要求你,恳求你。她为什么要受这个罪?这样对谁有利呢?”
“对不起,看来您把我放在被告地位了。”卡列宁喃喃地说。
“不,不,绝对不是,你要明白我的意思,”奥勃朗斯基说,又碰碰他的手,仿佛这样可以使妹夫心软。“我只想说一点:她的处境很痛苦,只有你能减轻她的痛苦,这在你毫无损失。一切都由我来替你安排,不用你费神。其实你已经答应过了。”
“以前是答应过的。我原以为儿子的问题可以使这事了结。此外我希望安娜·阿尔卡迪耶夫娜能慷慨……”卡列宁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好容易才说了出来。
“一切全看你的宽宏大量了。她只有一件事请求你,恳求你——帮她摆脱当前难堪的处境。儿子,她不再要求了。阿历克赛·阿历山德罗维奇,你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你设身处地替她想一想吧。离婚这件事目前对她来说是个生死攸关的问题。要不是你以前答应过她,她也就安心住在乡下了。你答应了她,她写信给你,这样就来到了莫斯科。可是,在莫斯科不论遇见什么人,她的心窝就像挨了一刀子。她住了六个月,天天都在盼你的决定。老实说,好比一个判了死刑的人,脖子套上绞索有几个月了,随时可能处决,也可能遇赦。你就怜恤怜恤她吧,一切都由我来安排……你这人挺认真……”
“我不是说这个,不是说这个……”卡列宁嫌恶地打断他的话说。“也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