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孩子们,就是为了逗他们玩;可我想到他们,知道他们这下子都给毁了。”她这样说,显然这是她三天来反复叨念的话里的一句。
她照旧用“你”来称呼他,他感激地瞧了她一眼,挨近些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嫌恶地避开了。
“我一直想着孩子们,为了拯救他们我什么都愿意干。可是我真不知道怎样才能拯救他们:带他们离开他们的父亲呢,还是把他们留给放荡好色的父亲——对,就是放荡好色的父亲……好,您倒说说,出了那件……那件事以后,难道我们还能生活在一起吗?难道还有可能吗?您倒说说,难道还有可能吗?”她提高声音反复说,“在我的丈夫,我的孩子的父亲,同自己孩子的家庭教师发生了关系以后……”
“可是叫我怎么办呢?叫我怎么办呢?”他可怜巴巴地说,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的头垂得越来越低。
“我讨厌你,我恨你!”她嚷道,火气越来越大,“您的眼泪像水一样不值钱!您从来没有爱过我;您没有良心,不知羞耻!您卑鄙,讨厌!您是个外人,是个十足的外人!”她又痛苦又憎恨地说出连她自己也觉得可怕的“外人”这两个字。
他对她瞧了瞧。她一脸的怨气使他又害怕又惊奇。他不懂得为什么他可怜她反而使她生气。她看出了他对她只有怜悯,没有爱情。“哦,她恨我,她不会原谅我的。”他想。
“这太可怕啦!太可怕啦!”他说。
这时候,隔壁房间里有个孩子哭了起来,大概是摔跤了。陶丽留神倾听着,脸色顿时变得温和了。
她稍微定了定神,似乎弄不懂她在什么地方,应该怎么办,接着霍地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可见她还是爱我的孩子的,”他注意到孩子哭时她脸色的变化,心里想,“她爱我的孩子,又怎么能恨我呢?”
“陶丽,你让我再说一句吧!”他跟在她后面说。
“您要是跟住我,我就叫仆人,叫孩子!让大家都知道您是个无赖!我今天就走,您同您那个姘头住在这儿好了!”
她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
奥勃朗斯基叹了一口气,用手擦擦脸,悄悄地从房间里走出去。“马特维说事情会解决的,可是怎么解决呢?我看不出有丝毫的可能。唉,真糟糕!她叫起来多么粗野呀!”他想起她的叫嚷和“无赖”、“姘头”这些字眼,自言自语道:“说不定连女仆都听到了!太粗野了,真是太粗野了。”他独自站了几秒钟,擦擦眼睛,叹了一口气,挺起胸膛,走出房间。
这天是礼拜五,德国钟表师正在餐厅里给挂钟上发条。奥勃朗斯基想起他对这个认真的秃头钟表师开过的玩笑。他说这个德国人“为了给钟表上发条,自己一辈子都上足发条了”。他想到这个笑话,笑了。奥勃朗斯基喜欢说俏皮话。“说不定事情真的会解决的!会解决的,这话说得好!”他想,“应该这样说。”
“马特维!”他叫道。“你同玛丽雅还是把休息室收拾收拾给安娜·阿尔卡迪耶夫娜住吧。”他对走进房里来的马特维说。
“是,老爷。”
奥勃朗斯基穿上皮大衣,走到台阶前。
“您不回来吃饭吗?”马特维送他到门口,问。
“不一定。拿去开销吧,”他从皮夹子里掏出一张十卢布钞票交给马特维,“够不够?”
“够也好,不够也好,总得凑合着过呀!”马特维说罢,砰的一声关上车门,退到台阶上。
这时候,陶丽哄好孩子,听见马车的辘辘声,知道他走了,就回到卧室。只要她一走出卧室,一大堆家务事就会把她包围起来,因此卧室就成了她唯一的避难所。刚才她一走进育儿室,英国保姆和马特廖娜就抓住机会,向她提了几个不容耽搁而且只有她才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