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扳紧扳机的美妙颤动:我一向是那个维也纳巫医的忠实的小追随者。可是眼下我却对可怜的狄克感到过意不去,因为我已瞌睡蒙昽,就以这种方式生硬地阻止他说出他所能想出来的唯一一句话(“她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那么,”我说,“你们要去加拿大啰?”
厨房里,洛莉正因比尔说的什么话或做的什么事而哈哈大笑。
“那么,”我高声叫道,“你们要去加拿大?不是加拿大”——我又高声叫道——“当然,我是说阿拉斯加。”
他慢慢地喝着杯子里的酒,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答道:“噢,我猜他的手是给罐子锯齿状的缺口割破的。他在意大利失去了他右边的胳膊。”
扁桃树正开着娇艳的紫红色的花儿。在那片点彩画的紫红色中高悬着一条被炸掉的超现实主义的胳膊。手上刺着一个卖花姑娘。洛莉跟手上缠了绷带的比尔又出现了。我忽然想到她那朦胧的、褐色的苍白的姿色一定叫那个残废的人十分兴奋。狄克宽慰地咧嘴笑着站起身来。照他看,他和比尔得回去把那些电线装好。照他看,黑兹先生和洛莉都有好多事情要讲给对方听。照他看,在我走之前他还会再见到我。为什么这些人作出这么多推测,而刮脸却刮得那么少,而且对助听器那么不屑一顾?
“坐下吧,”她说,一边用两只手掌很响地拍了拍屁股。我又坐进那张黑色的摇椅。
“这么说你背弃了我?你那时上哪儿去了?他现在在哪儿?”
她从壁炉台上拿过来一张很有光泽的快照。老太太穿着一身白衣服,身体结实,满面笑容,长着两条罗圈腿,裙子很短。老头儿穿着衬衫,挂着表链,留着两撇往下挂的小胡子。这是她的公公和婆婆。他们跟狄克的哥哥一家住在朱诺。
“你真的不想抽烟吗?”
她自己抽起来。我头一次瞧见她抽烟。在威严的亨伯特的管教下,抽烟是streng verboten。在一片青色的烟雾中,夏洛特·黑兹举止优雅地从坟墓中走了出来。要是她不肯说的话,我通过艾伏里叔叔也会找到他的。
“背弃了你?不。”她把香烟伸到壁炉边上,食指迅速地在上面弹了弹,跟她母亲过去所做的一模一样。接着,哦,天哪,也像她母亲那样!她用指甲搔掉了下嘴唇上的一小片卷烟纸。不。她没有背弃我。我是在朋友们中间。埃杜萨曾经提醒她说奎喜欢小姑娘,事实上(怪不错的事实),有一次差点儿给抓进监狱,他也明白她知道这一点。不错……手掌托着胳膊肘儿,抽一口烟,笑了笑,喷出烟来,弹烟灰的动作。越来越叫人想到从前的情景。他看穿了一面带笑容一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因为他不像我和她,而是个天才。一个了不起的家伙。风趣诙谐。她把我和她的事讲给他听的时候,他笑得前仰后合,说他早就猜到是这么回事。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告诉他是十分安全的……
噢,奎—他们都管他叫奎—
五年前她参加的那个夏令营。奇怪的巧合……带她去了一个度假牧场,打埃勒芬特(埃尔菲恩斯通)驾车去大约有一天的路程。名字吗?噢,一个愚蠢的名字——达克—达克牧场——你知道真是蠢透了——不过现在反正无关紧要了,因为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了,他解体了。真的,她意思是说,我想象不出那个牧场是多么繁荣,她意思是说牧场里应有尽有,甚至有一个室内瀑布。我还记得那个红头发的家伙吗?我们(“我们”,很不错)有次在一起打过网球。噢,那个地方实际上是属于红头发的哥哥的,但那年夏天他把那儿转交给了奎。奎和她到那儿的时候,那儿的人竟让他们接受了一次加冕仪式,于是——下了一场叫人全身湿透的大雨,就像你越过赤道时那样。你知道。
她的眼睛假装无奈地转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