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接懿旨神瑛假妆疯 闻赐婚绛珠真离魂
得来?”熙凤笑道:“你且别管,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紫鹃沏了来,黛玉依言尝了一口,只觉满口清醇,风生两腋,再擎杯细看时,只见细叶浮香,螺芽荡影,果然色、香、味俱全,与往常喝的不同,便赞了两声。凤姐这方缓缓的道:“说起这茶,其实一家子的人都是托你的福,这还是北静王府”一语未了,忽见丰儿慌慌张张的走来说:“奶奶快去看看吧,宝玉今早起吃了药,病得更疯了,老太太、太太都在那里哭呢。”
凤姐、黛玉俱吓了一跳,忙问缘故,丰儿定一定神,看见黛玉在侧,不好多说,只吞吞吐吐的道:“早起薛大爷进园来探病,旁人都回避了,也不知他两个说了些什么话,宝玉便又疯起来,大喊大闹的,满口里只说要往宫里去找娘娘,驳回赐婚的事。如今老太太、太太和姑娘们都已赶着去怡红院了。”凤姐听了,不及安慰黛玉,起身扶了丰儿便往外走。那黛玉听了“赐婚”二字,猛可里一惊,只觉头昏目眩,眼面前金的银的红的紫的乱晃,耳朵里钟儿磬儿锣儿鼓儿钹儿齐响,心头上酸的辣的苦的咸的涩的齐涌,顿时面褪红潮,唇如金纸,向后倒仰下去,唬的紫鹃、雪雁忙抱住了乱喊乱摇,又飞跑的去追二奶奶传大夫。
黛玉神昏智乱,惟有心头一点执着,清明不灭,牵肠动肺,恍惚间只觉身子一轻,飘飘荡荡离了屋子,见雪雁在前追赶凤姐,笑道:“傻丫头,又追他回来做甚?难道他肯为了我,便不理老太太么?”径自一路悄悄冥冥,潜潜等等,因风而起,遇水凌波,倒赶在凤姐头里来了怡红院。飘然转过碧纱橱,只见许多人围着宝玉哭泣。贾母“儿”一声“肉”一声哭得气咽声颤,鸳鸯站在身后抚背,彩云替王夫人揉着胸口,直叫拿薄荷汤来舒气,薛姨妈早扯出薛蟠去在外间教训,麝月、秋纹等都肿着眼睛,柔声劝宝玉吃药,袭人更是哭得带雨梨花一般,连探春、惜春也都站在一旁垂泪。黛玉见了,便也觉得心中酸痛,却再想不起自己如何会在这里,但觉身不由己,飘摇不定,遂扶着床栏杆四处打量,只见床上新换了一顶淡青宫花纱帐,大红实地纱盘金钩带,上边罩着白绫帐沿,用玉色宫纱掐三牙宽镶滚边,当中是宝玉自画的《赏茗图》,上边题的诗还是自己的手笔,不禁心中怆恻,上前推着宝玉道:“你做什么只管胡闹,一年大两年小,还只是这样没轻没重,惹得这些人担心。”
宝玉正在妆疯,忽经黛玉这一推一问,呆了一呆,及至回头看时,并未见人,大惊叫道:“林妹妹你在那里?如何只听到说话,却不见人?难不成躲起来捉弄我么?”扒着床栏杆只管四处乱看,又翻起枕头来找,众人见他这般疯癫,都面面相觑道:“这些人都在这里,哪有什么林妹妹?宝玉这次病得委实沉重。”
王夫人越发痛哭起来,向众人叹道:“我为这个孽障,也把心操得碎了,就是娘娘赐婚,难道不是好意的?北静王府三番两次请人来求聘,弄得天下人都知道了,只差着换帖一层。原想着把宝玉的事办了,便要发嫁他林妹妹,双喜临门,何等荣庆喜耀之事,偏这个祸胎如今这番大闹,倘若传扬出去,非但于他自己脸上不好看,就是林姑娘,被人听见这些话,有什么意思?”
宝玉原只为赐婚一事悬心,所以有此一番造做,谁知一早薛蟠走来争执了几句,骂他有眼不识金镶玉,其实辱没自家妹子,若不是看在娘娘份上,宁可妹妹老死家中,也断不许他进贾家门的。宝玉听了,方想起只顾想着黛玉,不免羞了宝钗,心下颇觉后悔,只不知如何收场,索性妆得更疯些,实指望众人看他颠倒混乱的份上,不予计较。谁知忽然听得王夫人之言,方知还有北静王府求聘林黛玉一节,不啻耳边惊雷,眼前地陷,直把妆疯换成真疯,假狂逼出颠狂,从床上直跳起来道:“谁说林妹妹要嫁!”只听“砰”一声,却是头撞在床板上,疼得一跤跌倒,滚落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