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赖奴提亲龄官惊梦 北王问字贾母伤心
有个婆子忙忙的迎出来,拍手叫道:“二爷可算来了,姑娘昨晚上念叨二爷,一夜不曾安睡,早起便吐了几口血,我们这里正抓瞎呢。”贾蔷惊道:“怎么不请大夫去?”一行说,一行便踏步进来,果见龄官披着头发,穿着杨妃色燕子穿柳丝绉纱夹袄,蜜色地子圆绿荷叶落蜻蜓的绉纱裤子,伏在炕沿儿上喘一回又咳一回,听见他进来,一边回脸来看,欲说话又说不出来,两行泪直逼出来,那种凄苦难言的形状,格外可怜可疼。贾蔷忙上前扶住,一边与他揉背,一边叹道:“只两日不来,怎么忽然病的这般重了?这若是有个好歹,可叫我怎么处呢?”说着,也流下泪来。
龄官倚在贾蔷身上,大嗽一回,仰面躺倒,又喘了半晌,方匀停了,问道:“你不是说今儿在府里坐席么?怎么这会子来了?”贾蔷哪敢说出贾珍提亲之事来,只含糊应道:“不过是常来常往的那几个人,究竟没什么可说的,又记挂着你,想着两三日不来,也不知好些没有,所以略应酬一回,抽空便出来了。”龄官点点头,叹道:“多谢你想着。我这病,眼见是好不了了,只指望活着一天,能一天与你做伴,但得你看着我咽了这口气,随你再怎么乐去,我便都不问了。”贾蔷听了,触动心事,那眼泪更是直流下来。龄官见他这样,又觉不忍,推他道:“我刚好了些,你不说劝我,倒反装腔作势的来怄我,难道必定要我再哭上一场,吐尽了血,才肯罢休么?”
贾蔷这方收了泪,勉强笑道:“你随便说句话,都这样刺人的心,倒怪我装腔作势的。自打上回那大夫来瞧过,不是说比别的大夫都好,照方子煎药,吃了也平服些,怎的又忽然加重起来?”龄官道:“怪不得大夫,是我昨晚无故做了一梦,醒了,再睡不着,因起来院中走了一个更次,才又重新睡下,早起便咳起来。”
贾蔷跺足叹道:“二月天气,日间虽暖些,夜里却还和冬月一样的,怎的这样不知保养?”因命婆子取百花膏来服。婆子说:“大夫叮嘱,这个要在饭后细嚼,用生姜汤送下,噙化最好。小姐早起到现在未进饮食,吃这丸药,只怕伤胃。”贾蔷无奈,只得命他照上回的方子去抓药,煎益气补肺汤来,又命熬粥。待婆子去了,方细问龄官昨夜做了何梦。龄官道:“既然是梦,自然做不得准的,又说他做什么。”反问他,“那年梨花树下说的那些话,你可还记得么?”贾蔷道:“怎么不记得?一百年还记得。你若忘了,我再说一遍与你听。”龄官脸上泛起红晕,叹道:“你记得便好,何必又说?你不听人家说:大凡起誓,平白不要提起,提的遭数儿多了,反不灵。”
一时药煎好了,贾蔷亲自伏侍龄官服下,婆子又端进鸡豆粥来,龄官也只略吃几口,便摇头不吃了,只命贾蔷坐在身边,又低低的说了许多伤情话儿,力尽神微,渐渐睡熟了。反是贾蔷守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乩踱不安。忽隔窗听见丫鬟笑道:“宝姑娘来了。”忙迎出来,果见宝官同着玉官两个走来,看见贾蔷,忙止步笑道:“原来二爷在这里,早知道我们就该明儿再来,免得扰你们生厌。”
贾蔷笑道:“姑娘说那里话?四个人热热闹闹的倒不好?只是他刚吃过药,睡了,不如我们往那屋里说话。”遂引着宝、玉两个往厢房里来,命丫鬟将枸杞叶子茶泡一壶来,再将月前拿来的各色蜜饯、细巧果仁多多的撮上几碟子来,因道:“这是那日在薛大哥家吃酒,姨太太送的内制荔干,外头买不到的。”宝官吃了几个,果然香甜爽口,不禁赞了几声,笑道:“我母亲前日托人捎信来,说我哥哥娶了嫂子,做了门小生意,如今家里颇为过得,因此叫我回去,不叫再干这劳什行子了。玉官在京城也没别的亲人,如今要随我一同回去,彼此好做伴儿。我两个今日因此来别龄官,或有什么要带的,或是捎句话儿,便替他带回去。”贾蔷忙道贺了,又问:“定下日子没有?置酒替你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