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说道理与推理小说传统看松本清张
困扰,以及找到答案后的快感。
读福尔摩斯故事,我们心中其实带着许多不自觉的假设。一个假设是:我不能全盘相信华生的判断,应该尽量用福尔摩斯的推理方式去想。也就是说,我们同时假设了:福尔摩斯不会是这样想的,或福尔摩斯知道华生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的事。阅读过程中,我们一直游移在华生和福尔摩斯的观点之间。虽然只能读到华生告诉我们的,我们却持续猜想着福尔摩斯到底怎么想。我们站在华生与福尔摩斯中间,一边崇拜福尔摩斯,一边暗自庆幸——至少我们没有比华生笨——得到这样的双重乐趣。
我们接受了邀请,不是去看躲在后面操控一切的柯南·道尔如何解谜,甚至也不和福尔摩斯一起解谜,而是和感觉上跟我们比较相似的华生一起经历这一切。用这种形式,柯南·道尔将读者可能会有的被戏耍、受骗上当的感觉降低了许多。
我的老友唐诺常常提醒我们,不能老是读一流的作品,不时也要读读二流的作品。读了二流作品,我们才能真正了解一流作品的杰出之处。如果你读过够多推理小说,包括二流作品,你一定明白什么是被戏耍、受骗上当的感觉。如果你认真地跟随着小说中的描述、线索推理猜测,到最后猜不到或猜错了,但理由不是你不够认真、敏锐或聪明,而是因为作者故意扣了关键的证据没讲,或者故意在叙述中扭曲了部分事实。他故意不让你猜到结果,他成功了,却揭开了那面你不想去揭开的幕帷,让你看到:反正他就是这故事的创造者,拥有高兴怎么编造就怎么编造的权力。于是,你非但没有得到推理解谜的乐趣,还惹来心中极度的不满不快。
还有一种更糟的推理小说,就是从头就摆出一副作者什么都知道的姿态。既知道每个人心中想什么,知道三天前在北海道发生的一件表面上看不出有何关联的事,也知道三天后仙台火车站上一个人将要谋划的事……他什么都知道,一切都对他彰示了,哪里还有谜团?如此呈现的谜团,不就只是拿来考我们的吗?像老师考学生,看看学生知不知道掌握在老师手里的正确答案一样。你会喜欢小说对你摆出这样的面孔吗?这种小说里的谜团之所以是谜团,侦探之所以能解出我们解不出的谜,理由很简单,因为作者在后面操弄,我们没有一点胜算,我们甚至得不到平等的尊重。
推理小说的叙事没那么简单。好的推理小说必须有严格的叙事纪律。作者要有一定的叙述限制,和读者达成稳性的默契,遵守叙述限定的协议,取得读者的信任。他不能一下用这个人的观点,一下换成另一个人的观点。观点的转移,必须有一定的规范。不能在这里告诉你一个重要的目击者心中怀疑着凶手是A,但到最后却让我们发现,那个人怎么想根本一点影响都没有。如果和案情无关,也不会影响探案,干吗把他的想法写进来?写进来的要有写进来的逻辑,不写进来的要有不写进来的标准。
推理小说也是小说
推理小说叙述纪律的严格程度,又根据推理的内部分类而有所不同。最讲究公平性、最需要取得读者信任的,是本格派推理小说。本格派的类型假定,就是设计出一个极其难解的谜团,铺陈了所有的线索,让读者去试验自己的推理能力。那是一种很接近游戏、比赛的概念。作者是游戏场的设计者,叙述不过就是带引你进入游戏的程序,至于那个最后解谜的神探,他的作用比较像是参考书后面会附带的解答,供你查一下自己推理的结果对还是不对,如果不对,是在哪里出了错。
很多人以为推理小说就是这样的游戏,更有人主张只有本格派推理是推理。本格派推理有其不容否认的难度与成就,不过推理的世界远比本格派推理大得多。相较之下,本格派能带给我们的阅读经验是最单薄、有限的。
受限于其游戏本质,本格派推理不太有什么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