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的密探》——先有地图的冒险旅行
可能成立,其关键性的不同在于,谭纳的地图不是抽象的、纯符号的,他的那张奇特的地图是用他收集的实物,尤其是异议革命的小团体和语言,一块一块拼合而成的,这使得他的经历不凡得如同一则令人不敢置信的成人童话,可又是言之凿凿,这个世界的确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话语、这样的人们、这样的想法以及梦境。
黄金神话
我们一般人如今使用的地图实在太干净了,干净到不留一丝危险的痕迹,你看,广漠且如善变女人的大洋就只有一片均匀的、色彩柔和的蓝色,鹊桥俯视,连一丝水波都不兴,人好像就可以不沾湿脚地几个大步跨过去;同样的,高山就只是些赭色和绿色,有灰线条或黑线条的公路和山径穿梭其间,隐去了绝路、深谷、断崖、落石、风暴、雪崩和飞禽走兽等等一切可能带着敌意的东西。没有错,世界的确相对于人的能力和配备是变小了,也变安全了,可还没小到、安全到如此田地是吧。公平点来说,这样的缩小和安全一部分是事实,但有一部分却只是地图带来的幻术,付诸行动的旅行仍有程度不一的危险,一如我们仍三不五时知道旅行的人意外丧生于某遥远陌生的国度一般,只是这构不成冒险故事,只能是不幸的新闻号外,因为它只有危险,并没有想像力。
如果先有地图不实际背起行囊付诸行动,今天的地图更是连一丝冒险故事的想像可能都难以建立。雷克雅未克、摩尔曼斯克、马达加斯加、的的喀喀、兴都库什、塔克拉玛干、布宜诺斯艾利斯、加拉帕戈斯等等这些名字,只会把我们拉回高中时代昏昏欲睡的下午地理课,成为你非得口诀化才背得起来且稍一犹豫或多想就弄混的纯声音名词——我高中的地理老师曾谦卑地建议我们不妨用录音机录下他一堂讲课,“失眠的时候放来听,保证各位在三分钟内一定像现在一样呼呼睡着”。
一百年前的自由主义大师小密尔称之为“沉睡的平庸”。——当然,他本来说的是民主体制下的社会基本景况,但一样的。
要让这些名字、这些符号活过来,你必须赋予它们实体内容,赋予它们记忆,不管是个人的或他者的或集体的——我们试着来举例,摩尔曼斯克和我们熟悉的贝克汉姆才离开的欧洲足球强豪的英国曼彻斯特,押着头韵,在地图上一东一西遥相呼应,却是冰封的北极圈中惟一温暖的不冻港;雷克雅未克,冰岛的首府,威廉·英里斯所说的“北方神圣的土地”,也是阿根廷盲诗人博尔赫斯向往的神秘岛屿,“德国、英国、荷兰、陆上斯堪的纳维亚都已经忘记了所有有关神祇的故事”,博尔赫斯以为,神祇的记忆便只能封存于冰岛,和蔼可亲的巨人国度;的的喀喀,听声音即知一定源自于土语,长期和俄国西伯利亚南边的贝加尔湖竞逐世界最深湖泊的头衔,但当然远比贝加尔深邃且神秘,它坐落安地列斯山的绝高之地,联系着神奇的、在人类历史中宛如日影一夕飞去的美丽玛雅文明,让人心悸;兴都库什,太多冒险家的故事了,包括曾穿越它东征不返的亚历山大大帝,一座离天太近、人最容易变成神的高山,就像吉卜林笔下那两个异想天开的骗子,他们想到这里占地成为欧亚大陆之王,却意外成了神,惟最终仍从七千公尺的深谷翻飞坠落下来,回复成凡人凡骨,连同亚历山大昔日没带走的皇冠……
而语言,便是集体记忆之海,查理曼大帝说,拥有另一种语言,你也就拥有了另一个灵魂。
伊凡·谭纳,在他不可能睡着的无数个纽约的不寐之夜中,便百无聊赖地收集了一个又一个这样的不同灵魂,这成了另一张世界地图,另一种护照,另一个打开神秘之门的通关密语,这指引了他另一条不为世人所知的路径,自由地穿越过一个又一个其实我们有钱有闲大概也都去得了的国家。只是,路线不同,景观不同,而且他在此同时收集的地下组织生死盟友,是完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