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间隔着一个铺着白色桌布的大木桶。木桶上放着两杯酒,一个鸡尾酒瓶,一个装着土耳其烟的烟盒,还有一个烟灰缸。屋子的角落里有一堆盒子,上面颤颤巍巍地放着一个手持留声机,里面传来比莉·哈乐黛的《夏日》。
自从她去了马德里,我们已经有整整一年没见了。她还是那么瘦,皮肤还是那么透明,还是一头随时都会挡住眼睛的金色长鬈发。但是她的表情已经不是以前的无无虑,也不是跟她丈夫艰难共处时或者后来恢复阶段的模样。我没有办法说清楚到底是哪儿发生了变化,她整个人好像都已经稍稍不同,看上去成熟了些,或许还有些疲惫。从她的信里我已经得知了贝格贝尔的艰难处境,以及她在马德里的举步维艰。但是她从来没有提到过要回趟摩洛哥。
我们拥抱着,像小学生一样开怀大笑,互相夸奖着对方的服饰,然后又是一阵大笑。我是多么地想念她啊。没错,我身边有母亲的陪伴,有菲利克斯,有坎德拉利亚,有服装店,还有新爱好阅读。但是她的出现仍让我激动。她从来都是不期而至。她跟任何人都不一样的看问题的角度,她的异想天开,她那些小小的任性,特立独行和混乱的语言,我是多么想念这一切,多么想知道她这一年来的境况,所以一坐下来就问了她一连串的问题:在马德里过得怎么样?约翰尼怎么样?贝格贝尔呢?为什么会到非洲来?而她则用些模棱两可的话和生活趣事回答我,直到我的好奇心被充分地满足,不再向她追问更多的事情,她才一边把桌上的酒杯倒满,一边切人正题。
“我来是为了给你一份工作。”
我笑了。
“我已经有一份了。”
“我向你推荐另外一份。”
我又笑了,喝了一口酒,跟以前一样,粉红杜松子鸡尾酒。
“什么样的工作?”我放下酒杯。
“跟你现在的一样,但是在马德里。”
这时候我才发现她是认真的,于是收起了笑容,换了一种严肃的语调。
“我在得土安过得很开心。一切都很顺利,而且越来越好。我母亲也很喜欢生活在这里。服装店欣欣向荣,事实上我们正在考虑请一个学徒来帮忙,还不打算回马德里去。”
“我没有说你的母亲,希拉,只有你。而且你们不用关闭得土安的服装店,马德里的生意只是临时的,至少我们希望是这样。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你就可以回来。”
“结束?什么结束?”
“战争。”
“可是战争早在一年前就结束了。”
“西班牙的内战是结束了,但是现在又有另外一场战争。”
她站起来,换了一张唱片,调高了音量。这次是爵士,只有音乐没有歌词。她不想让我们的交谈飘向帘外。
“现在有另外一场可怕的战争。我的国家已经被卷进去了,你的国家也随时可能加入。胡安·路易斯已经竭尽所能让西班牙置身事外,但是照目前的形势看,这相当困难。因此我们希望能尽一切办法来帮助减轻德国对西班牙施加的压力。如果能实现这一目标,你的国家就可以独善其身,而我的国家也就多了一分胜算。”
我还是不明白这一切跟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但是并没有打断她。“胡安·路易斯和我,”她接着说,“我们正在试图说服一些朋友通力合作。他没能通过外交部向政府有效地施加压力,但是我们从外部也可以做一些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我极小声地问,完全不明白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脸上的表情一定让她觉得有趣,因为她终于笑了。
“别害怕,亲爱的。我们说的不是往德国大使馆扔炸弹,也不是去捣毁什么军事设施。我指的是一些谨慎的抵抗运动。比如观察、渗透,从一些小小的漏洞里获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