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物质
被大家议论了整整一星期的强北风,周四那天,终于到了,名副其实的大风,截至下午四点,地面积雪已达八英寸,而且,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在亨利的夜猫子酒吧里,每天都是我们这五六个人,围坐在瑞立保火炉边。在班戈地区,夜猫子是唯一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店。
亨利的生意不大——主要是卖给大学生啤酒和葡萄酒——但是,他赚的钱够用,而且,他的酒吧是我们这些领社保的老家伙们聚集的地方。
我们见面谈论的话题是最近谁谁谁死了,或者,世界末日就要到了。
今天下午,亨利站柜台,比尔·佩勒姆、伯蒂·唐纳斯、卡尔·利特尔菲尔德和我围坐在火炉边上。
外面,俄亥俄大街上,看不见一辆车,只有铲雪车在费力地向前移动。狂风呼啸而过,覆盖着积雪的马路看上去仿佛恐龙的脊梁。
一下午,店里只有三位顾客——如果你把瞎子艾迪算在内的话。艾迪约七十岁,不是百分百的看不见,只是经常撞上东西。他一周来一两次,抓起一大块面包,往外套里面一塞,随即走出店门,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嗨,你们这些蠢驴,又上当了吧!
伯蒂曾经问亨利,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跟你说,”亨利说,“几年前,空军计划用两千万美元造一架他们自行设计的飞机。咳,结果,他们花费了七千五百万,那个该死的东西就是飞不起来。这事儿发生在十年前,那时,瞎子艾迪和我比现在年轻多了。我投票支持那个赞助这项计划的女人,艾迪投了反对票。打那以后,他的面包一直由我买单。”
伯蒂看起来好像没有听明白,但他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陷入了沉思。
此时,店门又开了,一阵阴冷的寒风趁虚而入。
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跺着脚,靴子上的雪掉落在地上。过了片刻,我认出是谁了。他是里奇,格瑞纳丁的儿子。他看上去像是刚刚啃了婴儿的屁股。他的喉结一上一下,他的脸色蜡黄,像一块旧油布。
“帕玛李先生。”他面对着亨利,说话的时候,眼珠子频繁滚动,就像轴承里的滚珠。
“您快到我家去,您给他送啤酒去。我不敢回去了,吓死我了。”
“先坐下,”亨利说着,脱下身上白色的围裙,走到柜台后面。
“出什么事儿了?你爸爸喝醉了?”
我想起来了,亨利说过,那个里奇有一段时间没来了。通常,他每天都来,只要是打折的便宜啤酒,他都会买上一箱。他是一个大胖子,脖子里一圈横肉,手臂粗得像猪大腿。虽说里奇嗜酒如命,但工作干得还是不错的,他在克利夫顿的一家锯木厂工作。后来,出了一件事儿——搅碎机里的填料装错了,也许,是里奇故意搞的鬼—里奇下岗了,拿着锯木厂给他的补偿款,他过起了自由加轻松的生活。他的后背不知怎么了,反正他越来越胖。他最近一直没有来,我只是看见他儿子时不时地来帮他买酒,打发晚间的时光。
一个很不错的孩子。亨利把酒卖给他,因为他相信,孩子是遵从父亲的指令行事的。
“他喝醉了,”男孩此时说,“但那没什么,是……是……哎呀,上帝,太可怕了!”
亨利发现,那孩子快要崩溃了,他马上说:“卡尔,能帮我照看一下吗?”
“没问题!”
“好,蒂米,你跟我到库房去,把详细情况告诉我。”
他带着孩子去了仓库,卡尔走到柜台后,坐在亨利的凳子上。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我们听见他们走进库房,接着是亨利说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然后是蒂米·格瑞纳丁说话的声音,尖利而快速。后来,男孩开始哭喊,比尔·佩勒姆清了清喉咙,开始往自己的烟斗里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