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影。为了省点嗓子,搜索队的队员们开始轮流呼唤。太阳渐渐变成金红色,一点点滑到地平线之下,被高大的树林吞没,终于消失在了灌木丛中。
大家高抬着腿跨过沿路的荆棘丛,脚步开始踉跄起来。他们都累坏了,焦急的心情也让人疲惫不堪。弗雷德·格林一直陪着哈罗德。
“我们会找到他的,”弗雷德不停地说,“他拆我送他的那把玩具枪的包装时,你看到他的眼神没有?这个小家伙肯定激动得要命。”弗雷德气喘吁吁地说道,此时他的两条腿几乎要累断了。
“我们会找到他的,”他点点头说,“我们会找到他的。”
天色终于完全黑了下来,阿卡迪亚地区茂密的松树林中,到处有手电筒的光在闪烁。
搜索者一路找到河边,哈罗德很庆幸自己已经说服露西尔留在家里等。
“他说不定会自己回来呢,”他劝她,“到时候他肯定要找妈妈。”其实,他心里有数,遇到这种情况,肯定只能在河水中找到儿子了。
哈罗德走进河里,即使是河岸浅滩处的水也有膝盖那么深。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就叫一声孩子的名字,然后停顿片刻,听听附近是否有答应的声音,然后再走一步,再叫一声,往复不停。
最后,他终于看到了孩子的尸体。月光洒在河面上,将孩子的身体映照成美丽的银白色,跟波光粼粼的河水一样让人难忘。
“上帝啊。”哈罗德轻呼。从那以后,他的口中再没有喊出过这个词。
哈罗德一边讲述事情的经过,一边从自己的声音里听出了岁月的流逝。他说话已俨然像一个老人,坚硬而沙哑。说着说着,他就会伸出满是皱纹的厚实手掌,拨一拨脑袋上所剩不多的几根白头发。他的手上布满老人斑,骨节因为患了关节炎而变得肿胀。跟同龄人相比,他的关节炎还不算厉害,但那种疼痛还是让他经常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年轻人的资本了。甚至连他说话的时候,都能感到尾椎上传来一阵阵刺痛。
他的头也快秃了,无论是圆圆的大脑袋,还是皱巴巴的大耳朵上,都斑斑点点。露西尔尽量给他找合适的衣服穿,但所有衣服到他身上仍然像是要把他的身体吞没一般。毋庸置疑,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老头了。
雅各布的归来——依然那么年幼,充满活力——说不清为什么,突然让哈罗德·哈格雷夫意识到了自己的年迈。
露西尔也跟她的丈夫一样老了,一头白发。他说话的时候,她移开目光,始终注视着八岁的儿子。此时,那孩子正坐在饭桌边,吃着一块胡桃派。时光仿佛倒流到一九六六年,一切平静如常,而且再也不会发生不幸。有时,她抬手拨开额边的一绺白发,不经意间也会看见自己满是老人斑的枯瘦双手,不过她倒是没有因此烦心。
哈罗德和露西尔夫妇都身材瘦长。这几年两人老了,露西尔看上去甚至比哈罗德还要高一些,或者,不如说是哈罗德萎缩的速度比她更快。结果现在两人争论的时候,他不得不抬头看她。露西尔还有一个优势,就是没有像哈罗德那样日渐消瘦——她把丈夫消瘦的原因归罪于他总是抽烟。她的裙子依然合体,瘦长的胳膊还是那么灵活地指挥这指挥那;而哈罗德的胳膊在宽大的衬衫中晃晃荡荡,衬得他比以前更没底气了,这也让露西尔这些日子越发占得先机。
露西尔对此很骄傲,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妥,尽管她有时也觉得,自己应该有些不好意思才对。
贝拉米探员不停地做着记录,手都抽筋了。他放松了一下,接着记下去。他原来也想过把谈话录下来,但还是觉得用笔做记录更好。当人们与政府官员见面谈话,却发现官员什么也不记时,他们会感觉不舒服。而且这也正适合贝拉米探员的工作方式。他的大脑更容易处理视觉信息,而不善于听觉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