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鱼竿，窗口躺着一副弹弓，墙壁上挂着木弓，高大少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没开口。</p>

    他大步跨过门槛，靴子明显故意绕过了那些符纸的灰烬。</p>

    陈平安看着那个高大背影。</p>

    刘羡阳突然转过身，面对门槛内的陈平安，高大少年一坐腰，脚不离地，直冲数步后，重重挥出一拳，然后收拳挺腰，大声笑道：“阮师傅私底下跟我说，这拳法我只需要练一年，就能打死人！”</p>

    刘羡阳似乎觉得犹不过瘾，做了个稀奇古怪的踢腿动作，笑道：“这叫好腿必入裆，踢死闷倒驴！”</p>

    最后刘羡阳伸出拇指，指了指自己胸膛，趾高气昂道：“阮师傅传授我拳法的时候，我有些想法心得，便与他说了闲话，比如我对姚老头制瓷的独门绝学‘跳-刀’的感悟，阮师傅夸我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以后你只管跟着我混，少不了你吃香的喝辣的！”</p>

    刘羡阳眼角余光瞥见那隔壁丫鬟已经进了屋子，便一下子没了扮演英雄好汉的兴致，</p>

    对陈平安随口说道：“对了，方才我经过老槐树的时候，那边多了个自称‘说书人’的老头儿，正在那边摆弄摊子，还说他积攒了一肚子的奇人趣事，要跟咱们念叨念叨，你有空可以去瞅瞅。”</p>

    陈平安点了点头。</p>

    刘羡阳大踏步离开泥瓶巷。</p>

    关于这位独来独往的桀骜少年，小镇流传诸多说法，但是少年喜欢自称祖上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所以他家才会有那件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宝甲。</p>

    说是宝甲，陈平安亲眼看过一次，其实模样丑陋，既像是人身上的瘊子，也像是老树的疤结。</p>

    不过刘羡阳的同龄人，可不这么说，只讲刘羡阳的祖辈，是个逃兵，是逃到了小镇这边，给人做了上门女婿，运气好才躲过官府追捕。说得板上钉钉，好似亲眼见过刘羡阳的祖辈如何逃离战场，又如何一路颠沛流离到了这座小镇。</p>

    陈平安想了想，蹲在门槛旁边，低头吹散那些灰烬。</p>

    宋集薪不知何时站在院墙那边，身边跟着婢女稚圭，他喊道：“要不要跟咱们一起去槐树那边耍？”</p>

    陈平安抬起头，“不去了。”</p>

    宋集薪扯了扯嘴角，“没意思。”</p>

    他转头对自家丫鬟笑道：“稚圭，咱们走！去给你买一整个将军肚子罐的桃花粉。”</p>

    她羞赧道：“小小的蛐蛐罐就够了。”</p>

    宋集薪双手负后，昂首挺胸，大步前行，“我宋家人，钟鸣鼎食，世代簪缨，如何能够小家子气，岂非有辱家风？！”</p>

    陈平安坐在门槛上，揉了揉额头，这个宋集薪，其实不说那些怪话胡话的时候，给人感觉并不差，但是比如这种时候，刘羡阳在场的话，就一定会说他很想朝宋集薪的后脑勺，一板砖敲下去。</p>

    陈平安斜靠着屋门，想着明天的光景，多半会像今天，后天的光景，则会像明天，如此反复，于是他陈平安这辈子就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最后跟姚老头差不多。</p>

    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p>

    最后闭眼，再睁开眼，可能就是下辈子的事情了。</p>

    少年低头看着脚上的草鞋，突然就笑了起来。</p>

    踩在青石板上，跟踩在烂泥滩里，感觉是不太一样。</p>

    ————</p>

    刘羡阳离开小巷，经过算命摊子的时候，那年轻道人招收道：“来来来，贫道看你气色如烈火烹油，绝非吉兆啊，不过莫怕便是，贫道有一法，可以帮你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