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就这么沉睡过去，隐约中梦见父亲，父亲穿着海蓝色的工人制服，淡淡地坐着，裤腰松弛，手下的皮带坚韧若鞭。</p>

    ”爸！别打了！“</p>

    ”闭嘴！贱种！你他妈的不是我儿子！“</p>

    ”你他妈的不是我儿子！！！“</p>

    ”你不是我儿子！“</p>

    这是荡在郭发生命里永无穷尽的回声，总在午夜时分响起，将他从温床中拔出来。</p>

    郭发一家的暴力是一个死循环系统，而他处于最底端的位置上——父亲打母亲、打自己，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母亲也打自己。</p>

    打他一出生，从他一记事儿，世界就是这个样子。非要遍体鳞伤、粉身碎骨才好。暴力基因是父母留给他的人间礼物。</p>

    像是某种永无穷尽的试炼，非把他折磨死不可。他努力学坏，渐渐五毒俱全，只为了让自己回家后要遭受的酷刑变得理所应当。</p>

    等到大了，长了一些力气，他才学会对抗和逃跑，然而，永不对母亲还手，是他一直以来死死坚持的原则。</p>

    郭发睁开眼，纷乱的思维渐渐清明，夜已经很深了。</p>

    危险人物（四）</p>

    ——”这他妈的是墓地，不是你家！“ ——”早晚都是我家。“ 又是一个周末，天气晴，郭发再约白康宏喝酒，外头凉棚下的位置已经没有了，只好坐在室内对饮，出于叙旧的必要，他们要啤酒的是黑松林。</p>

    可往事是一块坚硬锐利的鱼刺，无论是郭还是白，都不肯提及，只好淡淡地说说当下。</p>

    白康宏问：”跟你相亲的那女孩儿叫啥？“ ”叫啥？我还真忘了，照片我都没仔细看。“郭发恹恹地回答。</p>

    ”为啥呀？“ 郭发反应了好久，反问：”你和曹微，为什么在一起？“ 白康宏赧然：”因为我一直喜欢她啊，她后来也喜欢我了，感觉挺好的。“ 郭发有点恍惚：”你一直喜欢她？“ 白康宏有些醉意：”当时我们发现你好像哪个女孩儿都搁心上，当时的扛把子哪个没有女朋友啊，就你没有，我们都以为你有什么毛病。“ ”……“郭发欲言又止。</p>

    ”你不会是对女人有看法吧？你害怕女人？“ ”女人不可怕，男人才可怕，“郭发狠狠灌下一口酒，”你得好好对曹微，别荒唐，别犯浑。“ ”你是你，你爸是你爸。“白康宏已经面红耳赤。</p>

    ”这都是写在根儿里的东西，大渣滓生小渣滓，世世代代都不安生，祸害女人，祸害孩子，还是算了，人的本质是什么？畜生。“郭发的自贬从中学时代开始，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他已经决意游离在世俗之外，不触碰女人，不触碰爱，如果能够有机会做什么能让他赎罪，他将义无反顾，就算失去生命，那也无所谓。</p>

    ”你听我的，你和你妈断绝关系吧，我求你了。“白康宏醉了，壮着胆子出口无状，又眼含期待地看着他。</p>

    郭发举起荧绿的酒瓶，与他响亮地碰杯：”谢谢你兄弟。“ 泛黄的塑料门帘猛地被掀起，噼里啪啦，像是爆竹，紧接着，一阵冷风飕飕地吹来，郭发脊背发凉。</p>

    ”白康宏！你不是说你今天加班吗？“一个高挑的女人走进大堂来——红色皮衣，喇叭牛仔裤，褐色的波浪卷发随风飘荡，屁股后头还跟着一个半大的女孩儿，鼓着唇，很卖力地嚼着辣条。</p>

    卷发女人微摆了摆手，轻叱女孩儿：”别进来，外头等…</p>

    ——“这他妈的是墓地，不是你家！”</p>

    ——“早晚都是我家。”</p>

    又是一个周末，天气晴，郭发再约白康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