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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齐东野一臂拄着小厨房的门框:“是他出来了。”像自语,又像发问。</p>

    锅里的豆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让这一向死寂的屋子热闹起来。齐玉露洒下两勺盐,晶莹的颗粒可爱宜人,她把辫子一甩,得意地转过脸来:“我早就跟你说,我有预感,他那个人,不可能死。”</p>

    “这小子命真硬。”齐东野捂着胸口,一阵狂咳,咳毕,以手捂胸,长舒一口气。</p>

    “爸,我想跟他认识认识。”</p>

    “你徐叔没影了,”齐东野岔开话头,“有人说他被刨了。”</p>

    齐玉露知道他的意思,倔强地说:“不是他,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疤脸。”</p>

    “唔,”齐东野轻叹一声,环顾四壁,矢车菊在夕阳下亮晶晶地发闪,“你想好了?”</p>

    “嗯。”她点头,没有半点犹豫。</p>

    父亲是在四十岁时确诊慢性铅中毒和神经衰弱,他曾是冶炼厂劳模工人,过度的奉献夺走了他的健康,光荣下岗以后,因职业病原因住进疗养院,而后工厂倒闭,积蓄散尽,便放弃治疗,归家等死。</p>

    母亲是在十年前去世的,那时双双下岗的父母穷途末路,家中已经揭不开锅,母亲卖掉自己唯一的金首饰,做了老大一桌子好菜,那是记忆里难得的盛宴(如果没有里面耗子药味儿的苦涩,简直可以超过 1994 年工厂联欢会上的集体年夜饭)。</p>

    不知情的父亲与我活了下来,而母亲却因为吃得太多而抢救无效,面色乌青死去。</p>

    这是齐玉露日记的一段回忆,笔触轻描淡写,近乎冷酷,仿佛并不发生在自己身上。</p>

    夜晚来临,酒后一点微醺,隔壁的父亲已经响起鼾声,齐玉露早早铺好了床,却迟迟坐在书桌前。歪脖子台灯的光芒昏黄,照着她的日记本,或者说这其实是一部写满碎语的诗集——</p>

    2000.6.12.礼拜一。响晴</p>

    远逝之物卷土重生,困守岁月长河之滨的痴人复苏过来。你再度出现,我等了好久,终于没有落空。我要在三十岁之前认识你。刻不容缓。亲爱的郭发,我想靠近你,看看你的疤痕有没有什么变化。爱,像燃烧一样,就让我把生命当做爱的燃料。禁忌的烛火被风熄灭,只剩废墟,只剩黑夜。这个世界上,布满猜疑的冷眼,我愿意相信你,直到生命尽头。</p>

    生命,她用钢笔打了个圈,于是掩卷,便完成今天的随笔。</p>

    危险人物(二)</p>

    ——“杀人犯,惹不起,惹不起。” 郭发今年二十六岁,是城东老郭家的儿子,县里的人几乎不记得他的大名,都叫他郭小八。</p>

    说起郭小八,在十年前,那是个顶狠的角色——初中即辍学,摇身一变成了中原街一代的扛把子。作为太平之地最不太平的因子,聚众斗殴是他的家常菜,结果往往是所向披靡,常年一根台球杆傍身,如同孙悟空离不开金箍棒,后来越闹越大,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当街将一个大人的脑壳硬生生削掉一半,那人受此劫难,却侥幸没死,头颅变成瓢状,余生只能在福利院苟延残喘。</p>

    这就是当年轰动几大市县的中原街少年恶性伤人事件。</p>

    十年逝水,却如百年过眼,出来以后,意气风发的郭发已经生了少年白。</p>

    新世纪悄然而至,昔日前呼后拥的景象不复存在,曾经的道上兄弟全都走上正途,成了安分守法的老百姓,个个觉得他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p>

    郭发记得很清楚,出狱那天的阳光有一种刺眼的陌生感,他窘迫地抚了抚自己象征改过自新的寸头,眯着眼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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