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又沉默了好半天,门力生忽然笑起来:“杨波,你会摔跤吗?”
“年轻的时候也上过场子,只是从来没赢过。”
“自打来雁云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看过一场真正的挠羊赛呢。不知怎么这两天老想这个事儿,这是不是也是一种遗憾啊?”
杨波也笑了:“这有何难。每年七月二十,我们金山区就有挠羊赛,今年我陪着您和嫂子去,熬一个通宵试试。”
门力生和叶欣对视一下,都笑了。
这时,走廊里愈来愈高的说话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男一女好像吵架似的,那女的却像是雨杉,门力生和叶欣都走到窗户前望着。
“你找谁……杨波?杨波不在这儿。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是来找医生拿药的,你要找
他呀,还是到市政府去吧。”
这是雨杉的声音,只是口气硬硬的,一副颇不耐烦的样子,和平时几乎判若两人了。
“嫂子,你大概记不得我了,可我认得嫂子,你还是让我进去吧,我知道我哥他在这里。”
男的显然是村里人,有点哀求的意思,但是厚重的声音里透出明显的执拗和强悍。一口一个哥,我在村里是没有亲兄弟的,这会是谁呢?杨波知道,雨杉的心地虽然善良,但是从小在城里长大,对农村人几乎有一种天然的反感。特别是近些年来,随着他政治地位的不断攀升,村里一些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都时不时找上门来,哥呀叔呀甚至大爷二爷叫着,好像他现在是观世音,不论合法不合法的事都能拱手而定,这就更让雨杉反感甚至厌恶了……只听雨杉又说:
“好啦好啦,不要再说了,谁说我不认识你?但是你也不用和我瞎拉呱,我还有正经事的。要不你说说看,你找他有什么事?”
“嫂子……我是从矿上来的,我、我……”小伙子突然嗫嚅了。
“矿,哪儿的个矿?”
“咱们这儿还有哪儿的矿,就是金山那儿的一个矿,叫白峪沟……”
“好啦好啦,那你别说了。别的地方还在其次,惟独金山那个地方的事,你哥有交代,一概挡驾,一概不管!”
“我……我有急事……”
“啥事也不行——而且我告诉你了,他根本就不在!”
“那……嫂子,我我……想借点儿钱……”
“好嘛!我就知道是这事,什么急事,哼!”听雨杉的声音,已明显地不屑起来。是谁呢,该不是真有什么急事吧?出身不同,从小吃的饭不一样,这就是他和雨杉的区别。对于家乡那片贫瘠的土地,杨波是永远无法忘怀的。他听不下去了,赶紧爬起来,举着吊瓶也走到了窗前。
然而,那个人已经下了楼,走到院里了。身子高大魁伟,就像是一块移动的墓碑。当年在农村,他是常见到这样如大墓碑一样的背影的……那不是杨涛吗?他张口要喊,雨杉已经进来了。一看他举着吊瓶的样子,立刻惊叫起来,和门力生、叶欣一起动手,把他重新按倒在病床上,才没好气地说:
“哼,我已经打发走了,你还喊什么。这些人也真是的,身体那么壮,不好好工作,却到处想着法子骗钱!说是借,根本就没影儿了。我给了他二百,告诉他不用再还,也不要再来找了!”
当着门力生和叶欣的面,杨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前总晃动着那一块慢慢移动的墓碑,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悲怆。
“这是个什么人?”门力生忽然问。
“一个本家的远房兄弟,早出五服了,不过这倒是个真正的挠羊汉。”
“是吗?”门力生若有所思地又望望窗外,再没有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