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但落得了一个表扬。这种表扬有点像被人捅了一刀后,捅的人拨出血淋淋的刀说:“你的肌肉真结实。”
“五八十”工程在全县千人“三干会”上进行了誓师动员。县电台、电视台、报社连续推出“五八十工程系列报道”。从组织上到宣传上,铺天盖地,造成一种群众性、广泛性、政治性的声势。郑天良虽对“五八十”工程有不同意见,但既已形成决议,他必须参与进去,这是组织原则,也是工作职责。“十大亿元企业”的重担实际上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合和酱菜厂”这一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春天雨水太多,好多菜烂在了地里,夏天又持续干旱,几个乡的蔬菜都干死了,全县蔬菜产量锐减百分之四十。天灾过后,人祸又来了。被郑天良撤职的合和酱菜厂厂长赵全福自己另起炉灶,在马坝建起了跟合和对着干的酱菜厂,经过这几年发展,联合了大大小小十几个个体小厂,打出“全和”酱菜的商标,标签、外包装颜色跟“合和”几乎一模一样,公开跟“合和”唱对台戏。自郑天良出任副县长,这两年,“合和”系列酱菜销量一降再降,由最好年份的销售额四千多万元,已下降到二千八百万元,郑天良将厂长于江海找来狠狠训了一顿:“我不管你怎么干,明年你要是销售回不到四千万,我就撤了你,堂堂的全省全市乡镇明星企业干不过个体户,你还有脸来找我诉苦。”
“合和”的经营手段非常陈旧,在经营和管理上,不许给回扣,要靠质量赢得市场;不许偷漏税,要对国家负责;不许招收童工,要对祖国的未来负责。这些都是郑天良在马坝定下的规矩,于江海当然不敢违抗,可不知不觉中,赵全福已经从背地里杀了过来,来势汹汹,大有置之死地而后快的狠毒。赵全福先是请私人酱菜厂的各小老板们在一起喝酒,喝了三天三夜后,租了一辆面包车到南京又集体嫖了三天,所有费用都是赵全福的,他说:“我们只有搞托拉斯,才能将合和打垮,打垮合和,我请弟兄们到深圳去玩俄罗斯的、法国的、土耳其的,那xx子比你们脑袋还大。”他们在妓女的xx子上达成统一行动的联盟,成立了“全和酱菜责任有限公司”,赵全福任总经理,其他每个小老板都是副总经理,统一印制了名片,名片上还有一坛酱菜的图案。在销售过程中价格比“合和”低百分之十五,每瓶回扣一角六分,而“合和”是一分钱回扣也不能送,除此之外,对各大国营商场、调味品批发市场的采购员们还要请喝酒和玩妓女,他们的口号是,将“合和”彻底清除出华东地区,让他们卖到西藏去吧。今年菜本来就货源紧,“全和”高出“合和”百分之二十的价格收购蔬菜,菜农们将菜全都送到了赵全福的厂里,他们有信心争取在九十年代的第一年就让“合和”就地完蛋。赵全福说到这里,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于江海说:“郑县长,我实在是完不成任务,我们的销售手段太落后了,不给回扣,国营公司根本就不要你的货,而且我们的价格还比老赵他们高。他们基本上是不交税的,县税务局的人都被他们请到扬州、上海去旅游嫖娼,现在全中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企业都在偷漏税,而我们什么都交。他们大量使用童工洗菜、晒菜、切菜和分拣,童工的工资是成人的三分之一,他们提价收购蔬菜能赚钱,我们按他们的价格收菜后出货就死定了。郑县长,你不要撤我了,我提前辞职。”
郑天良开始火气冲天,听到于江海痛说革命家史,郑天良坐在生硬的木头椅子上愣住了,他拼命地抽烟,一言不发,一张扭曲的脸在烟雾后面破碎了,郑天良没法接受这种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的逻辑,连县里办事都要送省里市里的掌权人,那些国营商场的采购员们还能有多高觉悟,他这个乡村兽医在那一刻如同被放在一个酒缸里泡晕了,他记起了当年正流行的一首歌,“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