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龄班,全班五十多名学员中,统计出的子女超过一百人,最多的有四个小孩。学员的性质也复杂,少数为带薪生,绝大部分得靠学校的助学金。开学没多久,一位大龄学生申请退学,作为家庭的顶梁柱,他需要抚养三个孩子。
金成的情况要好一些,毕竟静静拿工资,他最担心的倒是静静肚子里的孩子,这是他和静静爱的结晶。为了做母亲,静静准备了多少年,她对小鼎的爱是她内心真情的流露,是博大母性的自然烘托。现在,为了他能安心读书,安心把学业修完,她准备做出最大牺牲。可是,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当夜,金成提笔给静静写信,讲了学校,讲了班级,最后他特别叮嘱,孩子一定要保住,尽管目前苦一些,但办法总是有的,千万别做遗恨终身的事情。
任静静收到金成来信时,她已经到医院做了人流。根据县委的决定,免去了她一切职务,仍安排在小镇当教师。通知到达时,其实她早已有了思想准备,她不想挺着一个大肚子站在讲台上。金成走后,经济上也不允许再生一个,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做了,等以后经济条件好一些时再圆此愿。为此她整整哭了一夜,这毕竟是她怀的第一个亲骨肉。第二天,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金成妈,金成妈吓了一跳:“静静,你可不能做这种糊涂事。我们女人,总要有自己的孩子。再说,俺们家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再难,也不能亏了孩子。”
静静哭着说:“妈,不是我心狠,实在是我家这种状况养不起两个孩子。听说金成班上已经有学生因为困难退学了,为了金成,我也不能要这个孩子……”话未说完,号啕大哭起来,金成妈也泪流满面。
这一天上现代汉语课,金成还在为自己刚刚读完的一篇小说而激动,没有注意进来的老师。当老师开讲时,熟悉的声音让他一下子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的表情突然间僵凝了。
“吴卫!怎么会是她?……”
吴卫比从前瘦了,脸色更显得苍白,仿佛白玉雕琢成的一样。上身穿一件浅色西装,下身穿一条与上衣成套的裙子,显得优雅而落落大方。她的普通话很标准,读起汉语来更是抑扬顿挫,朗朗上口,从进教室的那一刻起,她压根儿没有朝金成坐的方向看一眼。是怕金成难堪,还是不知道金成来了,反正,这个方向看都不看,回答问题也只找别人。
“也许,她并不知道我被录取了?”金成在心里打着一个个问号。
一节课很快就结束了,金成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林xx道旁的树阴里,同座的大胡子徐伟松“哇”的叫了一声,把金成吓了一跳。
“看什么呢,是不是漂亮的女教师把你的魂勾去了,这么着迷?”大胡子徐伟松当过兵,提了干,“文革”期间还在一个县公安局当过军代表,他是班里少数几个带薪生。据说新生入学时,从车站到学校足足有五里地,其他学生肩挑背驮,惟有他两元钱叫一个挑夫,优哉游哉地前来报到,被人笑称为带着满脸胡须书僮来就读的梁山伯。他性格开朗,能说会道,绝对是个人才。
金成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胡扯什么呀,谁看了?——哎,知道这位女教师的名字吗?”
“刚才上课你在干啥?一定瞎想心思。她自我介绍姓吴名卫,别人全听到了,你肯定在动坏脑筋。”
下午自习课,金成拿着一本《现代汉语》走进了办公室,吴卫不在,他微笑着问一位年岁稍大的老师,那位老师看他一眼,告诉他,吴卫应该在宿舍里。金成说一声“谢谢”,就退了出来。
那是一排老式的宿舍楼,经年风雨侵蚀得外墙残破不堪,“爬山虎”遮去了大半个墙壁。过道兼做厨房,摆满了做饭的煤球炉,空气中充溢着呛人的气味。金成问清是中间第三个门,轻轻敲了敲,门“吱”一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