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穷死是罪过
这种性别划分也反映在招工广告上:
高埗手袋厂招聘
销售:限女性,英语四级
前台:限女性,会讲粤语
保安:男,30岁以下,身高1米7
或以上,退伍军人,懂消防,
会打篮球者优先
这同时暗示了不少信息。年轻姑娘享有流动性更强的工作机会;她们可以进厂做流水线工人,然后升职到文员或者销售。小伙子进厂则更难,一进去往往就难以改变。女性不管在厂内厂外,都有更广泛的社交,很快就能接纳城市的穿着、发型和口音。男人则容易自限在局外人的世界里。女性更容易融入城市生活,要留下来的意愿也更强。
女性占中国流动人口的三分之一。她们往往比打工的男性更年轻,也更可能是单身;她们离家更远,在外的时间更长。她们更有自我提升的动力,也更可能将打工视为改变一生的机会。一项调查显示,男性表示获得更高的收入是离家打工的主要目的,而女性则渴望“有更多的生活经历”。和男人不同,女人无家可回。根据中国的传统,儿子结婚以后要带老婆一起回他父母家;男人永远在他出生的村子里有一个家。女儿,一旦长大成人,便永远不会回家居住——直到她们结婚,否则哪里都不是她们的归宿。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根深蒂固的性别歧视对女性有好处。许多农村的父母期望儿子离家近一些,或是在附近的城里送货或者卖菜。没什么盼头的小伙子可能就这样混,干些杂活,抽烟喝酒,把微薄的薪水赌掉。小姑娘——没那么多人宠,也没那么多人疼——可以远离家乡,自己做打算。正因为没那么重要,她们能更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这好处也不牢靠。如果说外出打工将女性从农村解放出来,它也同时把女人置于缺少异性接触机会的环境中。在农村大多数姑娘二十出头就结婚了,但是推迟结婚年龄的打工女孩就会冒着永远失去这种机会的风险。东莞人口的性别比例不平衡,据说百分之七十的劳动力是女性,很难找一个素质高的对象。社会流动又把找老公这事儿弄得更加复杂。从流水线开始向上流动的姑娘瞧不起农村的男人,但是城里男人反过来又看不上她们。打工族把这叫作高不成,低不就。
我认识的那些打工女孩从不抱怨做女人所面对的种种不公。父母重男轻女,老板喜欢漂亮秘书,招工广告公然搞性别歧视,但她们却从容面对这些不公——在东莞这三年,我从来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说过任何女权主义论调的话。也许她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家过得都不容易。唯一要紧的鸿沟横在农村和城市之间:一旦你跨过这条线,就能改变你的命运。
春明晋升得很轻松。1995年,她跳槽到东莞较偏远的一家做水枪和BB枪的工厂。她终于学会了粤语。一年之内,她的工资从一个月三百块涨到六百五十块,再到八百块,然后是一千块。她发现部门的领导们跟她做一样的事情,却比她拿得多。如果你不把我的工资涨到一千五百块一个月,她给老板写信,我就不干了。她最终达到了目的;这家厂以前从来没有人一次性涨过五百块工资。但是春明不满足于升职涨工资。她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在那里她还要学会更多。
和人相处马上变得复杂起来。在村里,人际关系是由亲缘纽带和共同的家族历史而决定的。在学校里,在流水线上,大家的地位一样低。但是一旦某个人在打工界晋升,权力的平衡发生转变,就会令人不安。朋友可能变成老板;年轻姑娘可能比男朋友先得到提拔。
1996年3月26日
从我这次的提升,使我看到了人生百态有人喝彩,有人羡慕、有人恭喜、有人祝福、有人嫉妒、也有人不服……
而那些羡慕我的人……就当它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