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月牙形的镰刀,锋利的刃口上滴着血滴。她不知在这个画面里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为什么手里会有镰刀。
两个人形走近一些,乔乔几乎可以看见他们的脸,但永远只差关键的一秒,他们转瞬变成狐狸躲到墓碑后面。乔乔壮着胆子去看,两只狐狸在交欢,就像春天里她在周家弄看见猫狗发情一样。母狐狸回头看她,和农芳的那个神情一模一样。虽然是狐狸的神情,安放在人的面孔上,却无二致。
乔乔继续沉浸在冥想里,她总算把那神情和现实中的农芳拼贴起来。可如果农芳是那只母狐狸,公狐狸又是谁。
每次做完那梦,乔乔都对唐家老宅心生恐惧,觉得它就是被隐遁的坟地,以老宅的面目示人。一个人不敢进天井,更不敢接近那口老井。等几天后淡忘了,才会在天井里晒一会儿太阳,像此刻一样。
可恐惧刚淡去,那梦境复又重来。情节如出一辙,唯一区别在于,镰刀有时滴血,有时却不滴血,只沾着青草和泥。乔乔奇怪此梦缘何像电影一遍遍放映,想起在大学里最喜欢看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许是狐仙故事看多了。
晚上,乔乔洗完脚去西厢房,刚在床沿坐下来,唐龙根道:“家里来人找了?”
乔乔道:“没有,是个路过的同学。”
唐龙根道:“来店里有一年半了吧?”
乔乔道:“不止,快一年九个月了。”
唐龙根道:“要是当初不给你分红,你该早走了。”
乔乔道:“没有呀,我觉得这儿挺好的。”
唐龙根道:“今天回东厢房睡吧,我有点伤风,别传给你。”
唐龙根鼻头红红的,鼻腔里堵着一个木塞,说话嗡嗡的。乔乔就起身回东厢房,走到天井里,发现东厢房不见了。骇然回头,西厢房也不见了,置身梦境里的那片坟地,两只狐狸又跑来了,躲到墓碑后面。她手里果然有一把镰刀,没有血,粘着青草和泥。
朝那块墓碑走过去,两只狐狸正在交欢。母狐狸朝她看一眼,露出蔑视的神情。乔乔咬了下舌头,舌尖被咬得生疼。哪里有什么坟地,东厢房的灯分明亮着,她呀了一声,匆忙跑过去,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乔乔心怦怦乱跳,跌坐在椅子上,感到四处野草乱岗,耳朵里哀鸿一片。鱼妹靠在床上在织毛衣:“芳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乔乔道:“没事,刚才在门口被野猫吓了一跳。”
鱼妹道:“被野猫吓成这样,胆子也太小了。”
这一晚,乔乔没有睡着,她一直竖着耳朵,倾听窗外的风吹草动。鱼妹起了鼾声,月光砸在房顶上,晃动了瓦片间的一棵短叶茅草。乔乔听到天井里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哪怕再轻微,她也能分辨出是谁的脚步,她再度咬了下舌头,疼得几乎叫出声来。
下了床,趴着窗朝外看,正是空旷的坟地,两个人形朝她迎面走来,她终于看清他们的面目。他们变成了狐狸,躲到墓碑后面,传出苟且的搐动之声。乔乔手上的镰刀又出现了,刀刃上沾满了血。
乔乔一屁股跌坐在地,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鬼地方。她安下神来,怕发出响声,把黑暗弄破一只角。鱼妹鼾声如故,她掐指一算,还有四天就可以拿工钱和分红,可她觉得恶心得要死,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决定天亮就走,弃薪也不愿挨过这四天。幸好收拾的东西不多,可要可不要的零碎就不要了,拿起一只大包就走。
最好的时机是午市之后,农芳和鱼妹都在休息,去卧室把东西塞进大包,从后门出去。只要登上任何一辆开往江边的公交车,她就离开此地了。
下午两点多,乔乔挎着大包,按计划踏上了归程。一辆单厢公交车,在颠簸了两个钟头后,把她送到了终点站塘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