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寄钱风波
小裴的不快乐从公公婆婆催着往家里寄钱开始。
刚结婚的时候,小裴伴读过来,小刚就靠点死奖学金俩人过。因为刚从繁华的大上海顶尖大公司辞职出来,还不适应节衣缩食的生活,小裴总不断花着带过来的美金,坚持有品位的生活,不与别的学生SHARE屋子,自己搞了套STUDIO样的小公寓,俩人美美过小日子。
过着过着,小裴就发现,坐吃山空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人民币与新币的差价造成了以前工作一个月的,这里刚够付房租。日子无限而钱有限,不找到工作是不行的。
一面奋力翻着每周六的海峡时报,一面开始小心谨慎开始逐步有计划的节衣缩食。比方说,每周的下馆子改成在自家厨房里COOK,虽然水平很差,令美食家的上海劳工经常摇头,但还是可以美其名曰二人世界。尽管如此,新媳妇小裴不忘在结婚头一年的新年里从为数不多的银行存款里掏出200新币孝敬公婆。
公婆很开心,赞小裴挺有心的。
半年后,小裴凭着傲人的跨国公司履历,找到份工资不低的工作,算是站稳了脚跟。
也算小裴多事。不晓得是处于炫耀心态还是出于向公婆表达——我没总吃闲饭呀!发工资的第一个月,小裴直接从薪水袋里掏出500块给公婆汇去。
公婆是典型的上海人。不能说小市民,但满会计较些鸡毛蒜皮的。诸如尽管小刚从没怪过小裴找不到工作,当然公婆也没怪她,却忍不住嘟囔,哎呀,这样两个人只吃一个人的钞票,又那么少,怎么够呀!上海人,说爱唠叨也好,说直爽也好,反正心里的嘀咕总忍不住挂在嘴巴上。这心里想的嘴上不说,那叫虚伪——当然社会需要虚伪,这心里想的嘴上讲叫——戆大。
小裴早早就离家自立了,很硬气地不花父母一分钱,不花任何臭袜子一分钱,自然是听不得电话里公婆的唠叨。心想,怎么够怎么够,光听你们抱怨我,也没见你们见行动,来点实际的补贴。我不过刚吃他几个月白饭,你们就哼哼哈哈,其实,按新加坡菲佣的行情,若算上我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外带性服务,他所有的奖学金都付给我还不够吧?
于是乎,有了小裴第一个月勇寄五百块的壮举。
小裴的壮举还不止这些。因为知道未来的日子是有序的,保障的,按月就有进账的,于是,小裴拿剩下的钱宠宠自己。诸如买了一套心仪很久的ELLE床单,几次看见那里打出SALE的牌子,因为喜欢,摸来摸去,却算了算口袋里的钱而罢休,每每到睡觉时间,一躺在公婆送的百子图、百鸟朝凤的上海针织一厂的床单上,就感到憋气。小裴喜欢的,是那种典雅的高支全棉的雪白一套,还绣着泛丝光的蕾丝边的那种,一看就是英国古典乡村派。
小裴还兴高采烈地请新加坡的几个旧友一起吃饭,算庆贺自己在新加坡的重生。因为自己上班了,试用期要好好表现,回家没个正点,怕小刚从学校回来冷锅冷灶,又添置了一台微波炉,最后,又用剩的零头,请劳工小刚去HARDROCK潇洒了一下。
于是厚厚一沓钞票就这么轻飘飘地如时光般溜走了。
小刚作为独子的每周汇报必不可少,父母可以一直聊到吃喝拉撒睡都不肯放下电话,对儿子声音的渴望,简直比盼冬天的日头还强烈。小刚把这个周报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的,为能够每次都有新消息透露,小刚还记日记,到打电话的时候就按天翻看着日记讲。那天,公婆问小刚:“小裴工作了,你们这个月存了多少钱?”
一点没贬低上海人的意思。小刚的父母想当然就把小裴的收入归为自家收入的一部分,没什么不好打听的。在小刚家没隐私一说。你想,上海人的弄堂生涯里,可以把裤头胸罩挂在二楼窗外,说不定都擦着行人的头顶,把马桶排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