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就是其中一个小渔村的党支部书记了。那时他还很年轻,才二十几岁。他的村子叫上步村,是紧傍深圳河边的小村庄。这条河就是香港和内地的界河,涉过这条河,就到了香港,那是一个有跑马场、有霓虹灯、有摩天大楼的地方,人们都说它是人间天堂。村子里的人,尤其是像他一样的青年人都被那边的幸福生活吸引去了。等夜深人静时,等枯水季节时,仅仅十多分钟的工夫,就会到达理想的彼岸。不是有鲤鱼跳龙门这样的神话故事吗?可是那得九死一生,鲤鱼变龙的概率太小了。而这却容易得多,只要你横下一条心,只要你是这小村子的一员,你就会乘地利之便,在瞬间改变自己的命运。多少和他从小玩泥巴的小伙伴都走了,没几天就会捎来口信,说已经混上了某某大厦的守门人,或是某某路面跑的士的的哥。几乎所有去香港的人和在家的乡亲们都劝他,上年纪的人说,强子,人挪活树挪死,能去就去吧。年轻人说,强子哥你来吧,只要你能来,我们马上跑到你身边来,让你领着我们在香港打江山……但是,任谁说破天,林展强就是不为所动。因为他是一个村的党支部书记。
林展强就是不去香港,好像冥冥中跟谁进行一场对抗似的。实际上他和村里别的人并不一样,别人跑到香港可能只能当一个服务生、侍者或顶多是个计程车司机,而他的命运就不一样,因为他就出生在香港,他在香港出生的证明就在他村中的警局,这且不说,在香港的某一个街区,有一大片房产正等着他去继承。这片地方当年就是他们林家的祖地,香港方面并不因为林展强这一支流落到内地就不认账。现在,他是林家的长子,林家祖屋和地产正等待着新的继承人。
然而,林展强就是不去香港。
他说他是一村的党支部书记,他很看重这个党支部书记,自从年纪轻轻地当上这个书记后,他就觉得今生今世不可能再当别的什么了,他都不当,他就偏偏爱上了村支部书记的职位。他说,我不能走,谁让我是村支部书记呢,如果一个村的党支部书记都走了,这个村咋办?群众咋办?你们都会下军棋,如果一个村的党支部书记也走了,那不就和军旗被别人扛走了差不多嘛,那还有过头吗?有人说,到香港继承你的遗产去,不比你在深圳穷得丁当响强?林展强说:香港有党支部书记吗?
所以,林展强就是不去香港。
他说他心里还有一句话,叫贫贱不能移。他说我心里有数,我的贫穷是有限度的,不是无限度地穷下去。我得品尝一下穷苦的滋味,看它到底在我身上能维持多久,我就是不信这个邪!我和它打持久战,看看究竟谁能战胜谁!
林展强说,所谓贫贱不能移,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是老辈子传下来的一句话,这句话的标准究竟是给封建士大夫制定的还是给普通草民制定的咱不清楚,我文化程度不高,没上过大学,但我是村里的高中生,当时算是知识青年返乡。既然这些话能传到普通老百姓中间,而且还能一代一代地传到今天,可见它深入人心。就是普通人也应该有这样的操守,更何况共产党员的操守应该比这还要高。我当时心里就总想着一句话:不能走,不能走。结果我真的没有走,我是少数坚持下来的人之一。虽然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要真正做到也并不是太容易,何况我在那边也算有万贯家产。
我总是想着,这里不会总这么穷。我想留下来看贫穷从村子里溜走……
(笔者突然想起深圳河。十多年前,林展强和另一个朋友何国平曾带我去看过深圳河,看过深圳河后我曾在《中国1997香港回归》这本书里写下这样的文字:在林书记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深圳河边。?
林展强说,这就是深圳河。
何国平说,河这边是我们的深圳,河那边就属香港啦。
我抬眼望去,在河边上,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