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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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陈寅恪和吴宓,叶企孙虽然在思想感情上与他们有许多共同点,世界观和价值观也几近相同,但作为一位自然科学家,在处理专业和政治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上还是不尽相同。或许是社会角色不同的原因,他与目光深邃的陈寅恪相比多了些激情和单纯,比儒雅风流的吴宓又多了些稳重和理性。吴宓在留学期间流露出懈怠和悲观时,叶企孙总是以锐意进取和卧薪尝胆的精神去影响他,当陈寅恪、吴宓对政治和时局发表看法时,他又是一位倾听者和学习者。在道德操守的高峰上,他们是凌云绝顶的3块奇石,只不过陈寅恪是嶙峋的那一块,吴宓的那一块身披绿苔、给人以浪漫的想象,而叶企孙则是貌不惊人却博得人们的惊赞。用平常心做非常事,成大事情做平凡人,这就是叶企孙一生的做人原则。像他这样身份的科学家,在抗日战争中亲率学生去抗日前线,又在日寇的眼皮底下运筹帷幄的,中国能有几人?在昆明西南联大时,他身为代理校长,却情愿为学生拍案而起,为烈士扶棺怒斥国民党歹徒。他一心向往光明向往进步,对中国共产党和新中国充满信任和热情,他原本对政治一无热情二无兴趣,但为了适应新时代,他努力学习政治,渐渐关心政治和时局,在他的日记中,用相当大的篇幅记录了新中国的国际形势、外交和军事情况。他关心政治,但不参与政治,并主动疏远政治,这是他与陈寅恪大同小异的地方。陈寅恪明确表示:“我决不反对政权,在宣统三年(1911年)时就在瑞士读过《资本论》原文。但我认为不能先存马列主义见解,再研究学术”,“因此,我提出第一条:‘允许中古史研究所不宗奉马列主义著作,并不学习政治’”。叶企孙与陈寅恪一样,求学时就看过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一系列著作。他主张学以致用,而不是形式化、表面化,更不是去赶时髦。他曾问过一个学生,读过几部马列方面的书,学生答只读过《大众哲学》。叶企孙说,只读过一本书怎能进行选择和判断?陈寅恪正因为认真学习过马克思的一系列著作,才作出他一生的选择:“不反对共产主义,但不赞成俄国式的共产主义。”因为他们知道的有关俄国的东西太多太多,比如斯大林专制主义的建立和形成。
一些学者曾这样说:“正是从斯大林那里,希特勒学到了对全体无辜人民进行斩草除根的艺术。我们不能抱着善心去抗击希特勒对犹太人的暴行,却同时对600万苏联集中营的难民保持沉默。”同时,作为一位特立独行的学者,一位有着独立思想和自由意志的大知识分子,平生最快意的事情大概就是能自由“选择”了。
据说“知识分子”(intelligentsia)这个词语是俄国人最早启用的,当它传入英国之后,英语中的知识分子(intellectuals)便植入了“疏离者”与“审视者”这样的词意。在“知识分子”的诞生地俄罗斯,知识分子的遭遇对后来使用这个名字的群体提供了借鉴和启示作用。如果你以此为荣,你在使用这个名字时就要承担它的全部历史,承担它的光荣和屈辱,痛苦和责任。你命里注定不会从一而终,你永远是以疏离者和审视者的身份完成你的一生。这就是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的命运。陈寅恪正是以知识分子的身份清醒地进行着自己的选择,包括选择自己的生活态度,选择自己的学术判断,选择着自己的自由意志。陈寅恪与叶企孙虽为好友,如一对并蒂莲花开放在那个时代,但花朵的朝向却不尽相同。叶企孙的理想是科学救国,而陈寅恪却是以自由主义为核心展开了自己的人生追求。
自由主义在中国是一株奇异的植物。这是一株刚刚萌芽即遭冰冻霜打的植物。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它的全貌。毛泽东最早施以批判的自由主义,虽然包括11种表现,但就实质来讲,所指的也只是这株植物上的部分枝叶,显然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