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留存于世的有关文本,这些材料证明,二人从相互吸引到终成知己,大概缘于共同的爱好。
叶企孙少小即有数学天赋,在清华学校时即发表《中国算数史略》。他在结语部分曾这样分析道:
读史徒知事实,无补也。善读史者观已往之得失,谋将来之进步。我国算学,如商高刘徽祖冲之王孝通秦九韶李冶李善兰华蘅芳辈,其将卓绝千古固无可疑。而观其全局,其进步卒远逊欧西者。其故有四:(一)乏统系之研究。历观古算书,大多一题一法,而不会通其理。后世习而不久,既无公理,自难发达。欧洲则受希腊之影响。希腊人研究数学,极有统系者也。(二)传习不广。古史难稽,自宋以后,习者极少,此线将绝,故称算学曰绝学。一人特起,继续研究,则曰继绝学。欧洲中古,虽称黑暗,然习几何学者尚多,此其效卒影响于后日。(三)囿于旧习。古算式难言,而十三世纪之四元算式,载籍具在,其不便不待言。而清乾嘉之际,学者犹用之。虽知不便,以为元人成法,不思改也。而代数学卒以此不进。欧洲之代数式,十七世纪中尚极不便,二百年中,积极改良,至于今况。即此一端,其影响于算学全局,已不浅矣。(四)自然科学不发达。苟无天体力学,奈端未必深研微积。苟无电学,虚数永为无用。苟观测不求精,概率学必不发达。自然科学,非用数不精,而数学进步,尤待自然科学之需用而激起。欧洲自十六世纪以来,自然科学逐渐发达,我国至今方萌芽,此亦数学不进之一故也……(《中国算学史略》,叶企孙著,《清华学报》第2卷第6期)
从以上文字中可以得知,叶企孙对中国数学的历史与现状曾有过多么深入的思考。以他这样的专业水准,加上他深邃的思想,倘若与熊庆来这样的数学名家相遇,由于内在质量的吸引,肯定会有惺惺相惜的表现。无独有偶,在熊庆来的儿子熊秉明写的纪念其父的文章中有这样一段话:
他讲起全国第一次数学名词审查会是很有趣的。时间大概是1923年。要讨论的是一些“函数”、“积分”等最基本的译名。有陈建功、姜立夫等先生在杭州西湖上雇了一条船泛舟讨论。以上的细节我的日记可能有误,但我要说的是:他们那一代的中国数学工作者,就是一条西湖的小游艇可以载得起的。(《永远的清华园——清华子弟眼中的父辈》,宗璞、熊秉明主编,北京出版社2000年版,第126页)
或许正是“物以稀为贵”的缘故,成就了二人的知音之谊。
还有一条可资凭证的线索。翻阅二人的有关资料,二人都常常以充满激情的口吻讲述法国大科学家巴斯德的故事。叶企孙《物理学及其应用》演讲稿中这样写道:
巴斯德想大家都知道。《life of pasteur》一书应该人人都看看。首先,他研究“有生命之物可否自无生命之物中生出”这问题。结果,以可靠的实验方法证明不能,这个研究似乎为纯粹的研究,似与实用无关,然这是“微生物学”之始,为近代医学重要基础之一,其实用价值何其重大!
而熊庆来则更多的是给自己的孩子们讲巴斯德的故事:
关于巴斯德,他还讲过许多动人的故事,我不能在这里多记。总之,在乡村私塾里吸收的传统精神和在西方接受的启蒙思想、人文主义都融为他人格中活泼有生命的成分。他讲巴斯德的故事,阿基米得、伽利略、牛顿的故事,一如他讲《左传》、《战国策》,给我们幼小的心惊讶和启发,似乎在未来生命的海洋上看到隐约的航线。(《永远的清华园——清华子弟眼中的父辈》第125页)
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在东南大学的日子里,那本《life of pasteur》或许是二人友情的红丝带。而使二人成为挚友的根本原因还是共同的志向:走科学救国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