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然却愈演愈烈,眼看大有包围会场之势。在这样的情势下,一些不愿惹火上身的人开始语辞闪烁,骑墙之人趋多,曹云祥的尴尬顿时消解,他做出为学生请命的姿态,词雄语健,竟引来围观学生的感激涕零之声。
会上的逆转之势谁也没有想到。如果任其下去,教授会就会先期作出决断,将提前出洋的议题决定下来。
吴宓愤怒至极,见状不由连提抗议。但他是诗人本色,言语虽烈却虚无缥缈,难以击中要害。曹云祥几个噱头下来,使吴宓露出破绽,本来一腔正义,却引来一片嘘声。形势似乎对曹云祥更加有利。
就在这时,叶企孙站了出来。
叶企孙平时话语不多,加上有些口吃,因此很少在公众场合发表意见。他的突然出现,吃惊的不是曹云祥,而是熟悉他的少壮派朋友们。
叶企孙的声音不高,带有南方软语的底色,在一片嘈杂的背景中,几乎让人听不清楚。曹云祥看见叶企孙的嘴在动,但场内的嘈杂声一点也没止息的意思,心里立时就平静下来。与一个口吃的人在这样的场合过招,他曹云祥捂上半边嘴都能赢,于是紧张的神经一下子落了下来。他像是个局外人似的打趣道:
“叶先生,您说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题?问题是什么?”
曹云祥倒有些语塞了,他结巴了一下,马上说声对不起,因为这有些攻讦对方缺陷的嫌疑。这个小小的技术性噱头,使围观的学生爆笑起来,而场内的教授对曹云祥的宵小行为非常不齿,就像两股冷暖对流空气的相遇,场上蓄满两极相斥的能量对撞,原来嘈杂的声浪此时蓦然退却,大厅里顿时静了下来。
“我说的是,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叶企孙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如前,平静如初。
“请说。”
曹云祥摘下眼镜,撩起汗衫一角边擦边向叶企孙颔首示意,态度诚恳许多。
“您是评议会主席,您能给诸位讲一下评议会的职责吗?”
曹云祥没有想到叶企孙会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太简单了,简单到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它的存在。也许正是因为它简单,才有可能是个陷阱。他原本放下的心又立时提悬起来,脑子飞速地转动,答案竟是一片空白。
他有些慌乱,问:“是它的条款……还是……”
他真的是有些语无伦次了,但场外学生却不知其详,“轰”的一声又笑了起来。
叶企孙目光有些严厉了,“那就把条文说一下吧!”
曹云祥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刚才所有的上风,实际上都是一个铺垫,或者实为一个代价,答这个看似简单又很难回答的问题,即使全部回答上来,主动权仍是在对方手里,因为一个校长,又身兼评议会主席,回答这个问题,应犹如囊中探物,实属正常。倘若回答不出,笑话就大了。
然而,曹云祥正向着这个笑话走去。
或许是家长制惯了,他与清华现在实行的评议会总有些貌合神离。这个由众多教授民主选举的评议会,在制定章程的时候,他多心不在焉。对那些条款的制定,他内心有一种隐隐的抵制。当然,他不会让大家看出自己这种叶公好龙的心态。他表面上是热忱的,回应是积极的,但内心却因为排斥而不过心。权力欲甚重的他竟然把评议会的条款忘得一干二净。
他稀里糊涂说了一两条。
叶企孙平静地纠正了他,说:“您说的是教授会的条文。”
曹云祥光秃秃的脑袋上沁出了汗珠,他掏出手帕,开始揩汗。
“意思差不多吧。”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又做凝神思考状。
会场上的气氛开始转向。至此,教授们才知道叶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