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被触碰的地方像是没了力气,封越脊背一僵,只能乖乖听从她摆布。
“力气不能太大,否则会伤害到牙龈,而且你嘴巴里也有伤——来,把嘴唇张开,门牙并拢。”
她说着加大一些力道,牵引着对方的手臂小心翼翼移动,从门牙一点点往左右两旁横移:“刷牙要兼顾口腔里的每个地方,尤其是这两排门面。”
她力道适中,牙刷纤细的长毛划过牙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这声音诞生于嘴里,与每一寸肌肤都格外贴近,仿佛自带了惹人心痒的酥意,从牙齿一直蔓延到牙龈、血液、骨骼与全身。
……好奇怪。
明明并没有感到疼痛,他却没由来地感到心慌。
“这里刷完之后,再把嘴巴张开。”
江月年的声音继续响起:“里面的牙齿也要清理,千万不要忘记。”
大概是因为封越总会不由自主地低头,她说着伸出另一只手,钳住少年尖细的下巴,将他脑袋固定不动。
牙刷向内部探去,碰到从未被他人触及的牙齿与牙龈软肉。异物的入侵让他下意识感到一丝危机,费了好大力气才压抑住本能的应激反应,不至于伸出爪子一把将她推开。
“咦,你的牙齿不怎么脏啊,平时有在每天清洁吗?”
封越没有出声。
事实是,就算他想要说话,满嘴的白色泡泡也能轻易而举把所有话语塞回喉咙里。
在竞技场里,牙齿是他一项非常有用的武器。犬齿长且锋利,往往能一举咬破对手的喉咙,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口中常年充斥着难闻的鲜血。
封越厌恶这种味道,它总是能让他联想起死亡、遗弃与自己注定悲惨的结局。为了摆脱它,他每天都会用清水处理嘴里的污渍。
那时没有可用的工具,更没有愿意陪在他身边的人。少年只能满怀着自我厌恶的心理一遍遍冲刷口腔,嘴里的伤痕在水压刺激下一次次迸裂,涌出新的血液。
现在的感觉与那时候截然不同。
浴室里水汽升腾,把热气扩散到每个角落,包括他敏感的耳朵、脸颊与侧颈,惹得浑身微微发烫。牙刷柔软的长毛有时会经过凝固的伤口,蜻蜓点水之下,只带来一串像被小虫子咬过的痒。
下巴被江月年用拇指与食指握住,强迫着封越只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低下脑袋,眼睛只需要直直向前看,就能撞见她毫不回避的视线。
似乎有些太近了。
浴室里之前就有这么热吗?
少年迟疑着低头,目光猝不及防落入江月年乌黑的杏眼。透过她晶亮的瞳孔,封越看清自己的模样。
消瘦得厉害,脸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贴着骨架,因而显得那双圆润猫瞳格外突兀且骇人。因为紧张而微微炸毛的耳朵左右摇晃,让他想起在路边胡乱舞动的肮脏棉絮;毫无血色的面孔上疤痕遍布,有的只剩下淡淡一层深褐色线条,有的并未愈合,露出狰狞的血与肉。
一张残破的脸,一对与常人格格不入的耳朵,还有一双邪性诡异的眼睛。
这具丑陋的身体,是他如今拥有的全部。
刚刚还上翘的尾巴兀地下垂到地面,封越神色暗淡地别开视线。
他究竟在奢求些什么呢?
有人能不嫌弃这样的自己,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他没有资格期待得到更多。
牙刷清清爽爽在口中走了一遭,封越嘴里便到处都是白色泡泡。江月年终于松开两只手,把水杯递给他:“最后把泡泡吐掉,再用清水把牙齿清理干净就好啦。”
封越乖巧接下,不太熟练地洗去嘴里残余的牙膏。等最后一口水被吐出口腔,转身再去看她时,毫无防备地被一块布料捂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