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二章 多歧路,今安在(一)
。”
“兴国公甚至说,朝鲜国和天朝一点不像,反倒是有点像是狮子国、锡兰国。无非是这边叫两班贵族,那边叫高维种姓;这边叫白丁,那边叫萨拉迦玛种姓;那边搓肉桂,这边卖人参……”
“孟兄可曾去过锡兰国、高浪埠?”
这话,孟松麓都有点没法接。
说是好话吧,肯定不是。
说是羞辱吧,好像也不是。
至少以孟松麓所知,觉得好像除了都种稻米之外,别的所知也不甚多。
但他大约知道朝鲜国发生的“汉化”和“本地传统”之争,也发生过“佛”与“儒”之争。
故而对这个问题,他也不知刘钰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好乱说,只好道:“我不曾去过。不过,二者区别我的确不知。但兴国公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倒有些道理。”
“细细品来,若只看上海,只觉光怪陆离,处处诡异。但若走一走苏北,看看苏北的棉花,竟便觉得那些光怪陆离之处,似也能看到透彻了。”
“不知兴国公都和鹿庵兄说了些什么?”
权哲身笑了笑,摇头苦笑道:“都是些异端之言。说爱粮食的人,那是有奇怪的癖好。而正常的人,是不会爱粮食的,从而把粮食堆积起来,因为爱粮食而积攒粮食。正常人只是为了用粮食,吃粮食。吃饱了,就会选择把多余的粮食出售。”
孟松麓闻言也笑了,这的确是儒家大敌的异端言论,爱用之别。这套东西引申出来的问题比较麻烦。
比如房屋和土地,爱用之别的视角,很容易推出当土地没有投资属性的时候,商贾如果不爱土地而有收集土地房屋的诡异癖好,那么就不会去囤积土地房屋。
所以杜绝土地兼并的办法是让土地失去资产投资理财的属性,然后就会引申出一些可怕的所有制问题……这套东西过于颠覆,最好是不用,比他们学派的赎买官田设想,激进太多。
笑过之后,孟松麓便道:“鹿庵兄就被这异端学问说服了?”
权哲身无奈道:“不得不服啊。上海几十万人,并不种粮食,可也没饿着。那些自南洋源源不断来的稻米,那些开垦稻米种植园的,也确实没有爱稻米的属性,从而出于爱而去囤积它们,就像是热爱金石的人去收集文玩一般。”
“眼中所见,不得不信。”
“故而兴国公说,叫我游历四方,去一趟南洋,只抵高浪埠,看看松苏到底是什么模样。”
“在山中,是看不见山的。”
孟松麓笑道:“西洋人拜神信神,故而兴国公言,他们是拜钱为神,或拜商品为神。”
“子不语力乱怪神。爱用之说,虽属异端,细究起来,倒也和兴国公所言的拜钱教、拜商品教,以及钱与商品到底是什么,是用、是爱,也差不多。”
“不爱稻米,却爱钱,因为钱给了人一种假象,仿佛金银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就可以天然地换到任何商品。”
“实则天朝用银为币,不过二百余年。如今却仿佛自盘古开天时候就是如此一般,也难怪叫人着迷,爱不释手。”
说到这,孟松麓不得不抛出自己的看法,虽然这个看法并不是非常有逻辑性,但也算是对权哲身的一个忠告。
“鹿庵兄,前朝衰亡之际,许多先贤大儒,都是反对白银为币的。我知道,令师之学,其实也反对白银为币。”
“实际上,本门学派,在此之前,也对白银为币一事,多有看法。”
“但,有些事……西洋人爱金银、南洋人爱金银、东瀛人也爱金银……只怕,金银为币、或者货币通行一事,实难避免。”
“古人云,天地有道,若水取下、而鸢取上。逆而行之,恐难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