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零章 上国心态(八)
学。
泰州学派的人,在村社里,不是在乡间唱诗,就是在讲故事,于田埂乡间传授成圣之道,而且还是不识字的平民能听懂的那种。
颜李学派的人,在教育上,把精力花在了八岁以后入学的幼童身上,开蒙知识是学了,可回家之后和家里那群人接触的,又全是泰州学派的那些在颜李学派是异端的理论。
用程廷祚的话讲,等着这群孩子长大,你说他们到底是颜李学派的,还是泰州学派的?
八岁孩子,只能开蒙,不可能系统学习儒学;可等着十三岁进入“县学”正式学习儒学经典的时候,脑子早就被那些平民化改造后的心学想法润满了脑子。
若在别的朝代,亦或者别的时候,其实这点事也不算事。
他们学派本来就有一种意见,比如王源,就觉得,门户之争,其实可以这样:
“程朱可也、陆王可也。但关键是不必程朱、不必陆王,甚至自言其所行亦可也。吾等专注于经济文章即可。”
这意思也很简单。
虽然我们批判程朱,也批判陆王,但根本是希望天下不要“必程朱、必陆王”。
只要能够领会儒的真谛,做一个君子,做一个道德高尚、言行无亏的人,那么这个人就算是真儒。
现在天下的问题这么多,咱们还是把精力放在实学上,放在那些最实际、最基本、对天下有用的学问上就行了。
这虽然不是学派的主流思想,但也确实有一定的影响力,毕竟颜李学派的特长,还真就不是上层建筑的构建,比如气、无极、道这些东西。
这和钱大昕评价戴震差不多:你的特长根本不是整这些东西,你非要整,批驳你简直不要太简单。
但问题就在于,此时是此时,不是正常时候。
一来,专注于经济学问,学术、实学这些东西,大顺这边已经有人扛起大旗了,他们学派现在真还就扛不动这个大旗——如果是“正常”情况,他们学派肯定是抗实学大旗的那个,但现在不正常。
二来,还是大顺的“盛世”危机。
颜李学派觉得,自己还是要完成上层构建,尽可能解决这个盛世危机,让儒学可以指导现实、并且在天下通用。
既然有别人扛起了实学大旗,那么自己学派还是要多搞一些意识形态的东西,使得能够与他们设想的改革,相配套,从而名正言顺。
真要是水平不够,也就罢了,可能全都转投新学实学了。
可偏偏,他们的儒学理论虽然比不上那些入儒庙陪祀的,但也真不低,也是一时人杰。
救亡图存的使命感现在不需要有,那就把这种使命感,投射到了盛世下儒学的意识形态危机上。
既要琢磨出一种制度,包括官制、教育、学校、议政、土地制度、工商业制度等一系列问题的政治构建。
还必须要借着追述先圣、质疑宋儒、考据经书的机会,把新的、能够指导现实、能够自洽他们改革构想、能够解决天下文化圈范围内的上层理论。
这种情况下,他们就和泰州学派的继承者们,关系就颇为微妙了。
这种微妙,似乎能解决很多现实问题——士阶层,学习专业的、正统的、体系化的儒学;百姓,搞这种神秘主义宗教化的平民儒学,弄成类似于魔改后的本土佛教观音之类的玩意儿。
但实际上,却又不行,因为颜李学派的构想,是通过全面的从八岁乡学到最终成均馆的全套学校教育,由官方指定正统学问,这才是真正可以维系天下的方式。
可现实又是他们的全面学校教育、维系大一统和统一的国族天下意识的设想,又做不到,因为没钱。
当然大顺朝廷对于他们学派的教育理念,还是认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