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零一章 工业革命(十八)
了佛、释的后面,明末开始就普遍认为“佛释之害,甚于杨墨”了。
总之,要么,末期程朱道德学问复兴,结果道德救世不管用,再来一波反思。
要么,考据学推动先秦典籍研究,引入诸子学以补儒,文艺复兴,托古改制。
而此时的大顺,实际上第一条路基本被斩断了。
因为刘钰这二十多年的改革,重新塑造了江南的经济基础。
通过对大约二三十万漕工盐工河工的血腥镇压、扬州府淮安府以及运河区大约一百五十万人的被迫迁徙,以及对外扩张、东北的种植业商品粮化等等一系列举动,使得出现了理学家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考据学有个问题,有人做过比喻,说是“考据学在前期,就像是蚕吃桑叶,但他妈的光吃桑叶,不吐丝”。
这就是戴震做的那个“轿夫”和“大人”的比喻。
桑叶咔咔地吃了一堆,吸取了一大堆上古营养,但丝一点吐不出来;或者说,大人重要还是轿夫重要?明显是大人重要,结果新学问全都奔着天文学、数学、历史、地理学、水利学这些“轿夫”使劲儿,而塑造社会道德的义理始终立不起来。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被理学家颇为忌惮的点。
比如曾剃头,就评价过,说这种学问最可恶。
张己伐物,专抵触古人之隙。或取孔孟书中只言片语,变更故训,另创一义。
历史上曾国藩最担心的方向,恰恰就是大顺此时新生代儒生走的方向。
解构儒学体系,弄些只言片语,孔孟言语,先秦典籍,另创义理,变更古训,以迎合社会发展的需求和现实情况,达成群流附和、坚不可易的效果。
而这么搞,实质上就是某种程度的【扬矢周孔】。
因为从董仲舒开始,一直到宋儒,才最终把儒学整合成了一整套完整的体系。下到黎民道德、中到治国思路、上到宇宙道统,这一套体系是完整的,所以周孔之学方能经久不衰。
而这群搞考证的开始,看似是在【明正先儒,使圣贤之旨明于天下后世】,但实际上却是在通过不断瓦解已有的体系。
没有后世的注解、体系、道统、整理,周孔之学是干巴巴的,不能作为下到黎民道德、上到宇宙道统的完整体系的。
这正是当初毛奇龄、李塨等人的担心之处。所以当初才会警觉无比,认为这是可能会【扬矢周孔】。
纯粹的周孔之学,是立不住的。甚至在战国时期就立不住了,最后是融合了诸子百家进行了自我修正,才算是站住了。
考证,会让很多东西,被考证出来那压根不是真正的周孔之学,而后世的体系很多都是依托那些东西搞出来的——继续考证,问题越来越多,《尚书》已经出事了;早在东汉,何休就怀疑,《周礼》压根就不是周公所做,纯粹是“六国阴谋之书”;到后期,更是怀疑纯是王莽改制时候自己编的,《周礼》根本就是“三流书不配为经”——其实很多人都明白,只靠基本圣经,撑不起整个封建时代。
那么,依照“六国阴谋之书、韩申之学”的《周礼》而变法的王安石;重视虞廷十六字诀而创学的陆、王;曲改先贤本意、糅杂佛心的程朱……这些人,要不要开除他们儒籍?
还是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时代所需”,秉持的还是儒家治国平天下理想的真正大儒?
若是时代所需,那么时代在变,儒学要不要变?
俱往矣,如今的情况,如今的现实,又是王、程、朱、陆、叶、陈等等都无法解决的。
这种情况下,是否可以通过孔孟的“只言片语”、“断章取义”,来创建新的、时代所需求的“义理”?
断章取义,本来就是圣人所用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