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1800年:一个瞻前顾后的基点
公元1800年前后,西方人因为工业革命的成功,促进了文明大跃进,也开启现代国家的序幕;但同时期的中国,虽然出现实用主义学说,却因改良的科技武力仍然屡战屡败的经验,及往后一连串的文化罹难与退却(文化大革命),致令“现代中国”迟至20世纪才出现。
公元1800年拿破仑在意大利向奥军进攻,杰弗逊和蒲尔在美国选举中相持不下,英国首相庇特好象已经将不列颠和爱尔兰的合并构成事实。中国的乾隆皇帝曾自称“十全老人”,死去不过一年,他的亲信和坤已被拘押而由御旨令他自裁,从他家中没收的财产以亿万计。白莲教徒的反叛已一发不可收拾,在湖北、山西和四川他们获得广泛的支持,政府军一再宣称叛徒已被击溃消灭,可是事后看来他们的力量尚在扩大。因着两广总督的建议,皇帝下令禁止鸦片进口,不许白银输出已在一年之前奉旨施行。这一连串发展,引导着一个新世纪的来临,对中国来说,这是一个失败和极端困难的世纪。
从上一章所叙的光荣和成功的事迹来看,读者不免要发问:何以中国的由盛而衰竟有如此神速?
朝代循环与长期停滞
中国作者通常强调朝代循环。当乾隆退位之日,清朝已达到成长的饱和点。旗军的尚武精神至此业已消散,这也和明代的卫所制度一般无二,前所登记的人户也不见于册籍。雍正的“养廉”,虽说各主管官的薪给增加数倍,仍不能供应他们衙门内的开销。更不用说官僚阶级的习惯和生活费已与日俱增,而为数万千的中下级官僚,他们的薪给不过是聊胜于无。因此贪污的行为无从抑制,行政效能降低,各种水利工程失修,灾荒又不适时救济,人民铤而走险为盗为匪,也就事实逼然了,这一连串的发展前后见于中国之历史。在西方与中国针锋相对前夕,清朝已未战先衰。
今日距当时即将过两百年,我们的观点因之似应伸长。前述四个皇帝的记录初看灿烂光辉,但从宏观的角度判断已与时代相违。虽有剩余的款项来往手中,但他们从未用以改造上端组织或者加强上下之间的联系,这时仍然没有一个中央的金库,全国的收支仍是由收税人和派用者零星的交授,因此一切统计无从核实。经济方面纵有进展,但民法仍无长进,也不能相辅而行。中国仍不过是一个多数农村的大集团。
也只是因为我们又有了近两百年历史的纵深,我们可以看出中国的改革,说来容易做时困难。多数农民只能集体地指挥,官僚既以1500个县为可以互相对换的职位,也不便令他们互相竞争以增进技术上的进步,唐宋的历史已有殷鉴,第三帝国要想领导全体大众,只能注重那些共通之处,那就只好着眼于意识形态的和谐了。当我们检阅科举考试的内容,人事考核的程序,以及地方政府的施政情形,我们可以看出其倚赖于意识形态的情形极为显著。
可是保守的力量作主,中国就象一个庞大的“潜水艇夹心面包”。上面一块长面包称为官僚阶级,下面一块长面包称为农民。两者都混同一致,缺乏个别色彩。当中的事物,其为文化精华或者施政方针或者科举制度的要点,无非都是一种人身上的道德标准,以符合农村里以亿万计之的小自耕农的简单一致。以这道德标准辅助刑法,中国缺乏结构上的实力足以成为一个现代国家,她缺乏必要的应变能力。
一个现代国家,其社会由货币管制。内中分工合作情形,物品和服务工作彼此交换,与其因此而产生的权利和义务全有法律明文规定。一个多元的社会成为可能,是因为它所需的数目字以公平观念为准则,能使其公民做以前不能做的事。新的教堂由信徒出资支持。艺术家和自由职业人士互相竞争,赢得赞助者和雇主。现在看来,这种程序被称为“由封建制度进展到资本主义”实为历史学里的一个错误安排。这说法将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