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西行(二)
的厨房里,我们各自背着人藏起一个熟老玉米来,谁的心事谁全知道,无非是怕老人家饿。那时是老玉米不缺,可弄熟了难。哪里借锅去,哪里找水去,最重要的哪有煮的时间。还有我们最难的是任什么也不会干。我俩用手绢各包了个又嫩又匀的煮玉米,我想坐车上给老人家剥粒吃,因为我们看到老人家什么也没吃。这是件孝心讨好的事,小娟子跟我换车坐,就是把好事让给我。她把手绢包好的东西塞给我,说‘这一个你孝敬给当家的(为了沿途安全,我们管皇上叫当家的)’。我含着泪答应了。在患难中,在饿瘪肚皮的时刻,有这样的姐妹,怎么不让我感激她呢!在车上我把小娟子的事一五一十地禀告了老人家,我怎能抢人家的功呢。正是当宫里午后睡醒吃加餐的时候,我们给皇上奉献一个熟玉米,给老人家剥玉米粒。看老人家一口一口地吃下去,这也算尽我们奴才的一份心了。
“车里头奇热,像蒸笼,歪脖太阳几乎把人晒干瘪了。喝的水变成了汗,汗出多了,用手往脸上一摸,变成了盐面。划一根取灯儿(当时管火柴叫取灯儿),几乎能把空气点燃了。下过雨的地经太阳一晒,热气反扑上来,夹杂着牲口身上的腥膻味,薰得人非常恶心,幸亏我在大车店拣了一把旧芭蕉叶扇子,我给老人家扇着。立秋后的天气,到下午特别闷。我摸摸什么地方都是热的,车帷子,褥垫子,到处都烫手。好容易盼到太阳平西了,可这时候蠓虫子多起来了,大概骡子身上有汗腥味,它们围着骡子转,一团团的,赶也赶不走,就在迎面随着车飞。有时能碰人的脸,一不小心碰到眼里,有一股辣辣的味道,眼马上红肿了,流下泪来。更有一种像大麻苍蝇似的虻,最初,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后来知道叫牛蝇,很有一股犟劲,它们死都不怕,只要让它叮上,打死它,它也不松嘴。牛蝇叮后立刻起大包,红肿一片,出奇的刺养。我专注意保护老太后,可我腿腕子上被它叮了一口。这蝇子有毒,先由叮的孔内流黄水,以后就变成脓,直到山西太原,我的脚才好些了。
“汗出多了,就出奇的渴,渴得像由喉咙里冒烟似的,我们开始嚼老玉米秸。老太后大概实在支撑不住了,也和我们一起嚼。路越走越高了,骡子很吃力。李莲英由前面回来,站在路旁,禀告说,已经进入昌平境地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来到一个大的庄子,后来知道叫西贯市。
“西贯市是个较大的村子,往街里一看,青砖房子不少。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景,可谁家也不愿收留我们。再说这村里住的全是回民,风俗习惯全不一样。他们在生活上不愿和汉民掺杂。李莲英等商议的结果,是村头上有个旧的清真寺,年久失修,已经废了,变成了场院,有几间房闲着,我们就住在这里。老太后也很愿意。已经累了一天,都愿找一个地方歇一歇。——我先由外部往里说。
“喝水是可以解决了,场院外面有一口井。井边放个瓦罐,瓦罐上系一条绳子,就用这个瓦罐来汲水。井没有栏杆,每次我们都是战战兢兢的提水。好在是夏天,井水很浅,提起水来还不困难。
“场院是一片空荡荡的,没有院墙,有一小片光地,上面堆着一堆麦秸草,用半头席盖着,雨后显得湿漉漉的。四外是菜畦,站在院子向四下观看:
“正北是三间正房,根本没门,窗户也没糊纸,往西边一看是一溜矮厦子,即矮矮一排房,没有门、窗户、壁,是堆乱草和农具的地方。进入屋里,三间正房还好,是有隔断的,一明两暗。中间堂屋里有一口破缸,能盛水,有一个灶,连着东间的炕,炕是光秃秃的,灶上有锅,也有个旧锅盖。进到东间一看,炕上扔着个破簸箕,簸箕前面的舌头全没有了。地下墙角有个三只脚的破凳子,很矮,根本是没人要的东西,另有几块碎砖。而屋里空空的,地下除去几块砖以外,什么也没有。我愣愣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