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军医把三支箭完全取出后,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她不放心便抬头去看。
三个血肉模糊的洞依次排开,她只看一眼,便觉头脑晕眩,昏了过去。
说不清是晕血,还是连日奔波劳累所致。
之后的事,她便不知晓了。
不对,她在班第榻上睡着,那班第去了何处?
容温大震,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飞快扫完不算大的帐篷,没发现人影,越发心慌意乱的往外冲。
守卫早得了吩咐,留意着帐篷里的动静,见容温这般火急火燎的冲出来,忙解释道,“台吉已经醒来,此刻正在前方点将台,训勉将士。”
“醒了?”容温闻言先是一喜,接着便被汹涌担忧包围。
容温按照守卫的指引,飞快往点将台附近跑。
六万整装待发的强兵,气贯长虹,大有雷霆万钧之势。
容温于齐鸣鼓角之中,视线准确落在台上身披甲胄,瞵视昂藏的年轻将军身上。
若非容温不久前才亲眼见过他后背那三个血窟窿,几乎真以为他如面上这般云淡风轻。
他似乎已道过训勉言语,此刻正手持粗瓷酒器,迎着七月初的骄阳,朝台下将士遥遥一敬,扯着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唇朗声道。
“此盏不祝诸位扬名立万。但愿乾坤朗朗,忠贞不负。”
这六万兵马,并非班第从科尔沁军队中暗自薅出来的,而是零零散散来自蒙古四十九部。
其中,有无力赋税、家园尽失的逃奴。
也有生计艰难,无奈投身寺庙赚银晌的假喇嘛。
还有草原上生来无名、浪迹四方的匪类乱盗。
还有……各种境遇不同的却野蛮生长的苦命人。
这些——都是血气方刚的七尺男儿,不管身在何处,明明凭着一把子力气便能轻易养活自己。
可现实是,他们都被困在一方天地之间,任由苦难肆虐,夺走亲眷旧友与尊严。
他们爱这片千里碧色的广袤,也为延绵望无尽的草原而绝望。
班第的出现,为他们的爱恨纠结,指引了出路。
他们的故土有大片的翠色草|浪、圣洁巍峨的雪山、蜿蜒如玉带的河流,羊群的皮毛柔软如苍穹白云,远远望去,似仙人随性所致,遗洒人间的珍珠。
一切都是美的,这样纯洁、辽阔、宁静的美,不该承受任何怨恨。
——哪怕,它是一座孤岛。
而身在孤岛上的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消耗这片孤岛的美好,直到把它撕得满目疮痍。
他们这群人之所以汇聚在一起,初心只是想为这份美好长久存留而辟一条新路。
为达成共同的心愿,他们甘愿在杀虎口群山中枕霜宿雪,隐匿九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