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一场又一场的宴会办个没完没了,白老先生像是一朝年轻了二十岁,似乎已经把半个北京城踩在脚下了。
只有白清嘉一个独立在这场狂欢之外。
她当然也为父兄得偿所愿而感到欣慰,可潜藏的危机却又令她不得不警觉,深恐新一轮的革命和战争会骤然爆发、将她心心念念的人们全都扯进去搅个粉碎。
而另一桩更直接的忧虑却是她联络不上徐冰砚了。
此前他在信中说自己将于秋后返沪,是以她特意掐着时间在十月给他去了信,就是上回在火车上写的那一封,只不过把那不得体的最后一段摘掉了罢了;可从十月至今她却一直未能收到他的复信,她以为他是未能如期回到上海,因此又特意写信给静慈打听有关于他的消息,对方回信时却说他已经回去了,只是好像受了伤在养病,具体的她也不甚清楚。
受伤……
这两个字真是天大的忌讳,可以引发她无穷无尽的糟糕联想——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受了很重的伤么?恢复得还顺利么?京沪之间的距离在重重的未知下忽而显得更加遥远了,折磨得人心焦又心伤。
她没有法子,只能继续给他写信,这次就再顾不上修饰措辞隐藏情绪了,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字里行间全是清清楚楚的忧虑和思念,只要他接到这封信就一定能知道——
……她爱上他了。
那是多么荒谬的感情啊,明明他们统共也没有见过几面,可是他却好像在她心里扎下了根,一次又一次漫长的分别都无法让她忘记他,甚至反而不断加深着她对他的迷恋。
她到底为什么喜欢他呢?
是因为他救了二哥的命?还是因为之前在曾副参谋长的官邸他帮她驱赶了徐隽旋?或者更早……因为他在火车遇匪的那个夜晚曾专程来到她的门前?
可如果是这样又怎么解释之前的事呢?
譬如为什么那晚在徐家官邸打牌时她会忍不住用余光偷瞄他?为什么在戏楼偶遇时她会特意邀请他跟他们一起去到二楼的包房?以及最初相遇的时候……她为什么会在码头上生气地丢掉他的外套?
拒绝徐隽旋的那晚她曾告诉过他,喜不喜欢在她看来是一眼就注定的事,原来那并不是空口胡说、竟真的有迹可循——她对他的喜欢或许真的从第一眼就开始了,那时他在阴霾的天幕下走上甲板,又在混乱拥挤的人群中抬眼看向她,幽深的眼睛倒影出她的影子,冷峻的样子让她以为自己只是沧海一粟,可他却只向她一个人走近、低头叫她一声“白小姐”,骨节分明的手将自己的外套递给她,为她遮去沪上秋季冰冷的雨水。
……要命的柔情。
也许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要为他着迷,而此后的那些周折反复只是为了让她确信——她要跟他在一起,或者至少……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她被那样强烈的感情吞噬了,有一段日子几乎是废寝忘食,把信寄出去之后就更辗转反侧,家里欢闹的气氛完全无法感染她,她只感到极端的矛盾,心是一阵冷一阵热,完全成了一团乱麻。
……而最糟的是这次他依然没有回信。
她等了将近两个礼拜,就算是再糟糕的邮差也该把信送到了,可她却完全没得到任何有关于他的音信——这是为什么?因为他的伤情很糟糕、以至于已经无法回信了?还是他被什么人什么事绊住了、不便给她回信?或者……或者是信在周转的途中出了意外,不幸被送信的人搞丢了?
千奇百怪的猜测一股脑儿涌进了她的脑海,折磨得人越发难受,她一边持续猜测着各种缘由一边又忍不住偷偷自嘲,心想这些都是报应,冥冥之中她就是要弥补他,谁让今年三四月时她没有回复他的来信呢?那时的他大概也像此刻的她一样挂肚牵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