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临出门前又擦了粉,应当遮掩过去了才是,却不想依然被荀引鹤瞧出来了。
江寄月道:“民妇总是深夜思念家父,因此少眠,是以才有几分憔悴。”
她摸脸时抬了手,那手背上的细小刀伤就格外引人注目,江寄月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些伤口不疼,她也忘了。
荀引鹤轻轻一瞥,道:“夫人手上似乎有些伤?”
“那些伤是刮鱼鳞时不小心弄的。”江寄月道,“家贫,买了鱼总要自己剖杀。”
她说得轻描淡写,看来对那些活已经习以为常,荀引鹤微微垂眼,道:“是吗?”
江寄月道:“民妇与知涯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深知他的为人,绝非沽名钓誉之辈。当时家父亡故,若非沈家婆母与知涯帮衬,民妇恐怕也是独木难支,民妇一直感激他们的恩情,所以若是知涯的前程被家父所累,也备感歉疚,知涯却总是安慰民妇,只要我们在一处,就是家,哪里都可以去。可是民妇舍不得他一身才学被浪费,于是今日斗胆要知涯带民妇来拜见相爷,求相爷看在知涯一颗赤诚之心的份上,为知涯指条明路。”
沈知涯在旁听得有些难安,江寄月在撒谎,可是她如此流畅地撒谎却是为了他的前程。
倘若沈知涯真不慕名利,只想回报恩情,那他今日大可不必前来,左右状元郎总能谋到一官半职,他安心待着便是。
可他今日不仅来了,还带着夫人来了,所以荀引鹤并不相信他真有报恩之心,才会接连问出那些问题。江寄月必然察觉了,索性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于是清高又感恩图报的是沈知涯,仰慕名利的就成了江寄月。
他对她不算好,她却仍旧愿意这样帮他,是因为她还记得从前的情分吗?可他也不是不记得,只是他太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了。
那半晌,荀引鹤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有放在角落的更漏滴滴答答,好会儿,他才不明所以一笑,道:“我怎么忘了,你们青梅竹马,自然伉俪情深。”
香积山辩学时,一席难求,有人为了能争来一个位置,索性山都不下了,直接夜宿枝头。
但对于这些,荀引鹤从不关心,他剔着烛火,想得是明日辩学的内容。
此时不知山间何处跑来的精怪哒哒敲响了他的窗台,他推开窗去,便被一笼点心的喷香气味撞了满怀,他惊愕得差点要还击,幸好认出了捧着竹笼的那双素白的手。
穿鹅黄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姑娘从窗台下噌地站了起来,笑时眉眼弯成了挂在天边的月牙儿。
她道:“荀先生,还没有用晚饭吧?这是阿爹的晚饭,我特意偷了一笼给你留着。”
荀引鹤知道香积山书院的厨房其实留了他一份饭,就算江寄月不偷来给他,他今晚还是能吃到热腾腾的水蒸包,可他还是愿意上当受骗,欠江寄月一个恩情,认真道:“嗯,谢谢江姑娘。”
他从她手里接过笼屉,放在窗下的小几上,开始踌躇起来。
荀引鹤缺乏与姑娘交往的经验,但他知道这样让姑娘站在窗外说话,并不妥当,可夜深了,把她邀请进屋更不妥当。
偏偏,若是撇开这些凡俗礼节,荀引鹤又很想和江寄月说说话。
就在荀引鹤思量着该如何不冒犯地和江寄月说会儿话时,江寄月双手合十凑了过来:“先生吃了我送来的蒸汤包,可否帮我个小忙?”
她不高,又隔着扇窗,就算踮着脚也离不了荀引鹤多近,可是她身上有桂花的香气,馥郁芬芳,激得荀引鹤往后退了一步,手指竟然紧张地揪住了袖子。
明明殿试时面对皇帝时都可以进退自如,可荀引鹤那时是真真切切地紧张起来。
江寄月却一点也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她只是双手合十,诚心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