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节
一直加着小心,也跟冥冥中的运气有关。那个叫顾钦对她的示警很及时,她感谢当时难以割舍的恻隐之心。凡此种种,她真正遭人毒害的机率,没有那些间谍想象得那么高。
首先,她其实很看不上杜远堂夫妇,杜远堂跟东洋人不清不楚,而米氏又一心夫唱妇随,连亲生女儿的福祸她也不在乎,这算什么好人呢?珍卿对这两口子戒心很深,同住海宁却完全没有来往。他们夫妇闹家变她也没掺和,甚至寄钱也直接寄给津城的玉琦,玉琦要不要给他妈由他自己。玉琦托付她送米氏去星汉市,她也没想过见不着调的米氏,她甚至没想叫阿成亲自护送她,从外面找个可靠的人送就行。
若那个住在白马街道的女间谍,如珍卿猜想的,或许会设法租住宝荪院里空出的房子,事先跟宝荪夫妇交好,趁珍卿去恭贺宝荪之子的满月周岁加害她。这种设想看似不错,成功的机率也不高。首先,珍卿见宝荪院里邻居老出事,已在着手跟他们寻找新的住处。退一步说,就算他们不想搬到新住处,他们院里有什么新入住的邻居,她绝对会派人查新邻居的底细,晓得有人处心积虑要谋害自己,她不会踏足人物底细不明的院子。
再退一步说,黄皕跟他的手下可不是吃干饭的。先不说别人了,黄皕在军中就是做保卫工作出身,张三哥、张四喜兄弟是一直跟他的。他手下的孟荣贵跟毛妞儿夫妇,自幼习武后来为生活学古彩戏法,变魔术靠的就是快手利眼,还有一个孟筝娘原也是给人做保镖的……
所以,珍卿心惊肉跳一阵就释然了,她早就有做人“眼中钉肉中刺”的觉悟。若是周身这么多防御还会被害,只有可能是老天爷要收她了。可她也很怕自己真死了,她一死,她的爱人、亲人怎么办呢?
有天晚上珍卿正胡思乱想,三哥到楼下见了来访的俊俊哥,回来微微欣悦地告诉珍卿:“致痢药陡然再现世,特务厅的聂梅已经插手,此事事关韩领袖声雀,聂梅先一贯辣手无情,俊俊哥作为军人,不便插手侦缉审讯,不过,他把所有他知道的线索,通通告诉了聂梅先。俊俊哥说聂梅先会有大动作。”
珍卿闻言忽然紧张一下:“那社会党会被他察觉吗?”三哥抚着她忧虑的脸:“他们这些人长期潜伏,他们提供的线索,都可以当成帮派朋友提供,聂梅先再厉害,他在海宁最多处理这一件事。而今领袖坐着飞机到处飞,常常要他这特务厅长保驾的。”
珍卿抚着胸口轻轻松口气,忽然抱着三哥极感性地说:“三哥,我不后悔写《东洋人的民族性格》,我是一介女子文人,尔虞我诈的官场,我没兴趣也混不来,叫我扛着枪炮上阵杀敌,听起来像是儿戏战场。以故事观点为刻刀,去雕琢混沌又热血的国人,以文章书画为武器,去攻击祸世愚民的败类,是我可以做还擅长做的。若因惜命畏死连这也不做,真想不出我的存在意义,恐也无法面对自己。可是我有时候害怕死去,爸爸至少还有母亲,其他人也都有陪伴,祖父也差不多活够本了,可是三哥你怎么办呢?如果真的有下一辈子,我们还能相遇于茫茫人海吗?”
陆浩云无论怎样也难料到,她这样堂而皇之地讨论死亡,且有种令人惊心的无所畏惧,好像死亡对她不那么沉重。他掰开她的肩膀紧紧钳住她,鹰隼似的目光锁定她,一双铁钳似的大手一直在收紧着,珍卿急促呼痛他也没松开,忽见她肃穆沉声地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生命,对每一个人只有一次,你是个唯物主义者,怎么会轻言死亡,侈谈来生?小妹,你不该这样让吓唬我,若你不重视可能的死亡,你会尽百分之一百的力量,来警戒危险保护自己吗?你会让我——”
接下来的话似让他难以承受,他莫名悲怆地急出一口气,眼圈一瞬间红了,眼眶里沁出散碎的泪花。
珍卿也没料到三哥如此惊恐悲伤,连忙向他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