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醒,医生说等麻药完全醒了会更麻烦。大姐,现在这种时候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千万别……”
我的手忽然一颤,梳子上一大片黑云,我掉头发了。
“你那时候……也是像这样掉头发的么?”
静仪跟着我进来,看到梳子上、洗手盆里密密麻麻的落发呆住,然后眼泪汹涌流出。我随手找根绳子把头发绑起来,拍拍她的手:“傻丫头,哭什么,最痛的是你姐夫,他都没哭呢。”然后我往外走,静仪忽然在身后颤声问:“大姐……你其实很爱姐夫吧?”
我停顿一下:“是!对全世界所有人的感情加起来再乘以十,也不及爱他一个人那么多。”我是天底下最蠢的人,走了许多岔路兜了很多圈子,对他的爱要到这种生死关头才能察觉,原来他根本是我生命中的灵魂,我现在是自作自受了,不管多大的苦,多深的痛,多么浓烈的悔恨,我都必须咬牙吞下。
我和静仪来到之牧的病房里,原以为他还在昏睡,没想到竟是昏昏沉沉醒着的。特护喂他吃了一点苹果泥,但是他又吐出来,秽物弄到枕边和身上。特护想用湿毛巾为他清理脸上和身上的污浊,他不安分地扭动抗拒着,可力不从心。
我叹了口气,知道为什么,之牧一向有洁癖,家里的床单两天就要换,衣物穿一次要清洗,他连岳父布菜都不肯赏脸--这样的人怎么会让陌生人对他任意摆布,哪怕是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他依然反感得厉害,这个乖僻的男人啊。
“我来吧。”我走过去,接过护士手中的毛巾,用最近的距离俯下身子贴近到他耳边,轻轻说:“之牧,是我,静言。”
他侧了侧头,眼睛有些迟钝地转向我,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我看到他一身的冷汗。我的眼泪猛然涌入眼眶里,几时见到过这么狼狈无助的刘之牧?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那一刻我没有任何把握,他认不认得我?即使认得,他还愿不愿意让我陪伴?但是听到我的声音,他似乎舒了口气,不再挣扎,任我用毛巾擦拭他的脸和被单下半裸的身体,我也长长地舒了口气,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还好,他还肯给我一个机会,哪怕只是这一瞬间。
之牧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碍于他的体质,即使注射了抗过敏药物,对麻醉药品的使用仍然相当谨慎,他痛得时常痉挛。我日夜守侯在他身旁,不眠不休地照顾,为他梳理头发、擦拭身体、伺候他的大小便,他痛得厉害时我会把他像孩子似的拥在怀里,一边流眼泪一边柔声安慰,他痛苦扭曲的面孔会在我的喃喃低语中渐渐平静。但有一次他在抽搐之下突然一口咬住我的脖子,虽然很痛我却没有挣脱,心里还有少少欣慰,起码仁慈的上帝还让我陪着他一起痛楚,让他依赖我。那些日子里我和他可谓是水乳交融,我即是他他即是我,他痛我会跟着痛,他舒坦我便放松,如此的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我拒绝与外界的一切接触,只是单纯地守着他。有时凝视着他的睡颜会想起那首很古老的情诗:你浓我浓,忒煞情多……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泥,呵,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咬我过后他用歉疚的目光望着我被包扎的颈边,我笑笑:“如果你从此养成习惯,或许会被送进科学院研究是不是吸血伯爵的后代。”
他转过头不理我,自从他清醒后几乎不与我说话,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对我。患难见真情,虽然过往的芥蒂在生死面前已经无足重轻,但我知道他还没能完全消气,就这么轻易地原谅我显然心有不甘,而且找不到一个光冕堂皇的理由收回曾经说过的话--更或者他并没有打算收回?我也不着急,更不敢主动提起车祸前的争吵,只要他能好起来,只要他快乐地生活在这世上,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介意。
直到有一天……
那天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我以为之牧睡着,因此放轻了脚步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