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行/白居易
白居易写此诗,绝不仅仅是为了描述琵琶女高超的演奏,他是要借此抒怀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借他人酒杯,浇自家块垒”。
于是自然引出了最后的一段。其实在白居易心中,这一段应该才是全诗的主题,才是他想要说的话。他在诗《序》里说:“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恬然自安”未必是老实话,但“是夕始觉有迁谪意”却是真话。他是引琵琶女的身世自况,或者说,琵琶女的遭遇引起了他思想上的共鸣,所以发出了为后人激赏的名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也难怪再听到琵琶女凄婉的演奏之后,会“江州司马青衫湿”了。
这样的艺术,其感染力是巨大的,甚至是震撼的。“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如果是在音乐厅中演出,恐怕观众连鼓掌都会忘记了。
我不在这里饶舌,因为只有通过慢慢品味原诗,才能得到那种强烈的美感享受。我只是作一点简单的提示。
一般的赏析文章,都非常欣赏诗中对音乐的具体描写,比如“轻拢慢捻抹复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等,应该承认,这些描写确实是非常高明的。但是白居易是一个非常高明的音乐家、音乐理论家,他是绝不会满足或者停留在对音乐的表面描写中的。比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描写弹弦乐器的清脆饱满,也就是行话所说的“颗粒感”,确实很形象又很优美,但是稍懂音乐的人都知道,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现在音乐学院附中的学生都可以做到。而真正难的,是通过这些技法去充分表现情感,而这一点,非大师不能做到。
我们可以先来看一看白居易的另外一首诗《问杨琼》:
全诗可以分为四段。
唱情和唱声,是艺术家和匠人的根本区别。唱歌如此,器乐演奏也是如此。白居易是深谙此道的,而琵琶女感动他的,正是音乐中所表现出来的幽怨之情。其实白居易已经做了暗示,就是上面已经说到的“未成曲调先有情”。
古人唱歌兼唱情,今人唱歌唯唱声。
欲说向君君不会,试将此语问杨琼。
接下来演奏的,大概是一支武曲,激昂而热烈,但主题仍然是悲壮,或者说是悲愤的。
音乐由幽咽、冷涩到凝绝,是一步步地把情绪推向高潮,当这种幽怨悲愤的情绪达到顶点的时候,是一个大的休止,音乐戛然而止。什么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是情绪的积累,就像水库蓄水一样,一旦开闸,则一泻千里,不可收拾。果然,“银瓶乍破水浆进,铁骑突出刀枪鸣”,压抑已久的情感爆发了,乐曲也被推向高潮,而且就在这时,“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乐曲就在高潮中结束了。
琵琶女终于答应演奏了。我们无缘听到,这是让人遗憾的。音乐是听觉艺术,不亲耳聆听,无论别人怎样介绍,感觉都完全不一样。就像一道美味,如果不能亲口尝一尝,别人再怎么描述,都是没有用的。但白居易的描写,却让我们竟然有了身临其境的感觉。“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白居易真是欣赏音乐的高手,琵琶女也真是演奏琵琶的高手。转轴拨弦,是演奏之前重新调一下弦,这声音本是很单调的,但如果演奏者是高手,又当别论了。据说一流的小提琴演奏家,调弦时奏出的声音就可以让你陶醉,于此,我是有亲身体验的。这大概就是俗语所说的“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吧。白居易大概也就从这几声中,已经听出了琵琶女的高超水平。
白居易的两首长诗——和《琵琶行》实在是太出色了。
第三段,从“沉吟放拨插弦中”至“梦啼妆泪红阑干”。这一段是琵琶女对自己身世的自述。从自己当年“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