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宋青屏后来去了漠河,杨嘉北的姥姥还会坚持写信,那个年代,一封信要很久才能送到。
后来,信被退回了。
因为宋青屏死在了大兴安岭的那一场山火中。
1987年5月6日。
她葬身于漠河。
再没有人能寄出她写的这些信。
1991年12月25日,苏联解体。
1991年12月27日,中俄建交。
宋青屏死在能寄出信的四年前。
无人知晓她的爱意。
他再也不能知晓。
这些横跨二十多年的信件,这些永久尘封在樟木箱中的日记,直到六十二年后的冬天,才终于被一个身患抑郁、做好自杀准备的少女捡到。
她读了她的日记,去追寻她所生活过的足迹。
同样如她,爱着一个经久不忘的人。
古梨树还没开花,杨嘉北拄了一个拐杖——他不愿意拄这玩意,但宋茉沉默而执拗,他是犟不过宋茉的,还是拿着这个,陪宋茉一块儿去道外,这边是老城区,拆得拆,搬得搬,红砖墙木窗棱,一些老房子已经被围栏围住,禁止人进入,但还是有一部分区域开放着,卖炸江米条,卖冰蓼花,卖老式的五香豆腐肚。
杨嘉北买了份松仁小肚,切开,和切碎的干肠、干炸丸子混在一起,包在黄纸里,拎着慢悠悠地走。
他们俩经过一个老房子时,被老奶奶拦住,老奶奶眯着眼睛看宋茉,笑着露出没牙的嘴巴:“屏姐,你回来了呀。”
杨嘉北笑着说:“奶奶,您认错人了。”
老奶奶疑惑地看他,她眼睛浑浊了,看不清,仔细看了杨嘉北好久,嘀咕:“你的头发咋变这色了?”
旁边有年轻人,急急忙忙跳出来,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奶奶年纪大了,她啊,老糊涂了,对不起啊,认错人了……”
“没认错啊没认错,就是这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老毛子,苏联来的,哎呦,没苏联了,得说俄罗斯来的,”老奶奶对杨嘉北说,她笑得舒心,“你终于找到屏姐啦?我说过,你肯定能找到的呀……”
年轻人赔礼道歉,将老奶奶扶走了。老奶奶还在念叨:“屏姐说要去漠河呀,你去漠河找,一定能找到的……”
宋茉怔了一下,杨嘉北握住她的手:“走了。”
回家的车上,宋茉做了一个梦,她又梦到妈妈过世的那天,梦到自己扶着妈妈,旁边是妈妈给她买的早餐肉包子。
妈妈说:“小茉莉,妈妈后悔啊。”
“妈妈后悔,当初没有早点找到你。”
“早点的话,我们早点做母女,我们租一个小房子住,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块儿住……没其他人……”
“小茉莉,妈妈爱你。”
宋茉抱住她,脸贴在妈妈冰凉的脖子上。
天上下起白色的雪,一切好像就在东北。妈妈叫醒她,笑着让她试衣服,锅里面煮着香喷喷的粥,红彤彤的对联等着她们一块儿去贴。
……
杨嘉北看着陷入熟睡的宋茉,笑了笑,将车载空调的温度稍稍调高。
春风消残雪,再过几日,矮柳树红了嫩枝条,高青杨绿了壮身躯。
这是两人重逢后的第一个春天。
宋茉仍旧裹着厚厚羽绒服,在超市里低头选菜,她要选嫩生生的胡萝卜和新鲜的肉,回家和杨嘉北一块儿做春饼吃。
杨嘉北推着装有面粉的购物车,跟在宋茉身后,路过水果区,顺手拿起宋茉爱吃的大樱桃,往车里放了三大盒。
他们结账,并肩离开超市。
一轮明日照雪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