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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是在瑟瑟寒风里展开那短袖:“这不是一般的短袖,这可是梦特娇,看看这做工,这花……”

    梦特娇,又叫娇衫儿,其实不过一polo领短袖,说是什么高科技材料,打火机点不着,穿身上出汗也不贴身……有点闲钱的男士都想来两条。

    杨嘉北回去,又礼貌地把扔鞭炮的孩子揪住,一顿暴揍。

    那时候杨嘉北还觉得宋茉这个爹还靠点谱。

    就像那时候的人还觉得梦特娇还挺高大上。

    这么多年了。

    杨嘉北看着工厂解体,看着人越来越少——以前过年才叫过年啊,厂里分猪肉分酒分猪肉脯牛肉脯,之前蔬菜水果的运输没那么方便,工厂也会发些南方的水果,什么椰子火龙果,虽然数量少,但人人有份,在那个时候价格还算昂贵。

    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热热闹闹,贴着红彤彤对联,鞭炮放得响亮,厚厚的白雪上,又积一层大红色的、厚厚鞭炮皮。互相串门儿,拜年,小孩兜里装着沉甸甸的奶糖和巧克力,老人满意富足,每家桌案上还供着亮澄澄的大橘子大橙子。去外面买东西,商场中人挤人,处处喜气洋洋,公交车上,年轻人拎着满满当当的拜年礼,聊着等会儿去哪儿玩,买什么东西,买啥都不差钱,大家都不缺钱,大家都觉得日子就能这样顺顺溜溜地一路幸福下去。

    后来呢?

    杨嘉北亲眼见过被下岗的工人发疯地往工厂里撒纸钱放鞭炮,见他们被驱赶走;看着无事可做的下岗工人骑着自行车绕着厂区闷头转,一圈又一圈;看着过年时候,喝醉酒的邻居,在听到电视机中播报的“工人要为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时”,伴随着自行车轮胎的爆破声,喝醉酒的邻居砸了那台黑白电视机;看着同学辍学,看着有人无奈到去菜市场捡菜叶子回来吃,看老人因为买不起药而只能依靠最便宜的、一毛钱一片的止痛药来止痛……

    杨嘉北看着这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看着黑土地矗立的一个又一个废弃工厂,烟囱,钢铁建筑……

    最先下岗的是工程师、技术员,是和厂长、车间主任、领导没有关系的人,是年龄最大学历最低的人,不要说今后的养老补贴和津贴,就连下岗津贴和遣散费也被层层克扣,到手不过薄薄一层。那些人已经不配称之为人了,他们只是一群为了自我利益、为了金钱而不在意人生死的怪物。

    杨嘉北大学毕业那年,不少父亲的朋友过来贺喜,其中就包括小时候教过杨嘉北弹钢琴、拉小提琴的一个老教授,他以前是厂里的知识顾问,是高级骨干,精通中日俄三语,在即将退休的年龄时离开工厂——他在第一批被裁员的名单上。

    “都说是给工厂经济减负,是’存菁去芜’,”老教授喝多了酒,感慨,“怎么我们这些杂草都被拔了,这还是不见好?这工厂咋还是倒闭了啊?”

    没人能说出过所以然,他们在工厂里干了半辈子甚至一辈子,有的人老老实实一件错也没犯过,年年评劳模,忽然就成了工厂的包袱,成了经济的负担。

    很多人都想不到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

    杨嘉北也没有想过,贫穷能让一个曾经腰杆挺直的男人,变成默许妻子出卖皮肉、甚至默许妻子’贩卖’女儿的恶魔。

    房间中还是热腾腾的,桌子上的菜,杨嘉北没胃口吃,也没心情吃,他喝了一瓶啤酒,不是壮胆,他是怕自己难受,怕自己一说起这些就心梗——他得说出来,得说。

    没有人再疼茉莉了,他得替她撑腰。

    宋工强低着头,他脸上的红还没褪下去,还是红彤彤酒蒙子的样子,杨嘉北知道他没醉,杨嘉北得在他清醒的时候把这话都说了。

    “说实话,我小时候还觉得您挺好,叔,我那时候真心觉得您好,后来呢?我知道下岗没办法,知道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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