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余葵语无伦次,咬着指甲忐忑不安地再打补丁:“麻烦的话就算了。不瞒您说,其实我很笨的,经常考全班倒数第一,上课很少能听懂,同学们学习都很紧张,也没有余力帮助我,于是只能抄了一学年作业。您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能把解题步骤写得那么清晰的人,真羡慕您有颗聪明的脑袋,能把物理学那么厉害……”
吸取前面的教训,这次她打完一句就发一句。
也许是素未谋面又隔着网线的缘故,余葵前所未有地胆大,几乎把人家的聊天框当做她碎碎念的树洞。
聊天框另一端,时景正在刷往年物竞复赛卷子。
手机震个不停,他皱眉放下笔,怕这姑娘后面还有一整篇小作文,干脆打断她。
返景入深林:我很忙,有题直接发。有空我教你,没回就是没空。
这就算答应了?
馅饼来得太突然,余葵蒙了一瞬。反应过来,指尖已经连点出去好几个兴奋道谢、献上膝盖的表情包。
返景入深林:可以了,差不多就行。
笑容僵在脸上。余葵正反思自己的连环信息是不是轰炸到了人家,信息框又一次弹来回复。
返景入深林:用不着羡慕任何人,所有人进入不擅长的领域一开始都很笨拙,想学会不擅长的东西,势必要付出更多的精力,但凡能把基础打牢,高中物理还远远不到比拼天赋的地步,不聪明也能学得好。
这是在开导她刚才那些抱怨吗?
不知道是不是盯着电脑看久了,余葵的眼睛有点酸。
她开智晚,小时候的事大多记不清了,但还记得三年级期末,班主任跟外公谈话。
“余葵这孩子可能不适合读书,她不来学校也就罢,来了坐教室里一堂课能听前五分钟都算认真,剩下的时间不是盯着人家辫子晃,就是在课本上涂小人,你说这怎么教……”
从那时起,她身上“绣花枕头”的标签就没摘下来过,大概都默认了是个笨姑娘,哪回考高分,才要被怀疑是不是偷抄人卷子。连老两口都悄悄嘀咕,会不会是余葵小时候总发高烧,针水输多了,对智商有伤害。
返景入深林是第一个这样告诉她的人。
余葵忽然不再觉得换错包是件糟糕的事了,丢了暑假作业和漫画书又怎样呢?像她这种敏感、自卑、又消极又脆弱的女生,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捡了人家的包,估计一辈子也没办法在任何人面前坦诚自己,哪怕隔着网线。
周日,为赴约交还书包,余葵午觉没睡完就起床洗澡。
出发前,捏着老程给的五十元美发基金在附近修剪童花头。
老街区物美价廉,才要八块,大爷收了钱还意犹未尽:“姑娘,你那头帘真不修吗?眼睛都挡上了,我给你剪掉半寸,再修修眉,保准你跟那个娜塔莉波特曼一样。”
“爷爷您还认识外国人呐,真厉害。”
余葵誓死捍卫自己的安全刘海,脚步悄悄往外挪,只等一找完钱就溜。
等老头拿到趁手的剃刀,再瞧,门口已经没了人影。
他摇头嘟囔,“现在的孩子什么审美,父母把模样生得那么好,非要拨片头发下来遮上。”
隔壁美娟水果店老板娘记忆力惊人,时隔多年,余葵一进门,就把她认出来。
余葵本来只打算用剩下的钱买袋苹果送网友,出来时,怀里又多了几颗免费的葡萄柚和一大把红枣。她抱着超负荷的塑料袋踏上公交车,满头大汗提前抵达西昌路公交车站等待。
这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
她起先还能淡定地躲在公交站牌的阴影里翻漫画书,然后下午的天越来越闷、越来越热。
先脱书包、又脱校服,直到整个人都像一条烘干的咸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