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往家里来。略瞧过,便使丫头收了拿来打赏。
赏是两匹整料子与二钱银子,其中一匹墨黑软缎,摸上去又丝滑又轻盈,料想价格不菲。
这般使丫头捧到跟前,扯开一截与她瞧,“这是江宁织造局里新出的,还没送到京,先进了我家几匹。这颜色我穿着嫌沉重了,你拿回家去,随你怎样处置吧。”
箫娘喜得没眼缝,料着给自己裁件比甲穿,给席泠裁件袍子是足够。忙不迭福身谢,“姑娘这样大方的,满南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了!我就说,到底是尊家这样的门户,若换别家,纵有这个心,也拿不出这样好的料子来。哪舍得别处使用?少不得我自家裁一件衣裳,再给我们泠哥儿裁一件穿。”
刚就中了露浓胸怀,她拿出这匹好料子来与她,偏又是这个颜色,正是算计着给席泠穿的。
眼前听见她如此讲,心儿放下一半来,乔作不经意问:“你们泠官人,成日也忙,是该多照料着些。”
“嗨,陀螺似的,满个上元县打转,今日游河道明日看桑田的。”说起来,箫娘就止不住甜蜜蜜地得意,八竿子打不着的,也乐意显摆,“不过再忙,也是顾家的。这不,赶上要过年了,赶车的少,我这里不好叫马车,他午晌衙门出来雇车来接我。”
露浓骤把一颗心提起,“他要往我家来?”旋即眼珠子婉媚地转一转,摇风挹露。又怕叫人瞧出端倪要笑她,把一股羞意按捺住,“那少不得我去告诉祖父兄弟一声,请他们外头招待他。”
“快别忙,不好叨扰得。”箫娘忙摆袖,“他只在角门上接了我回去,不进来打搅。”
露浓刚乍起的欢喜刹那又流失,眼皮恹恹地半垂,“这算什么叨扰?他做着官,我一家子爷们都在朝中为官,官场上来往,早晚的事情,难免的。”
“姑娘不晓得我们泠哥儿的脾性,有些怪,最不爱往别人府上走动,一向有些独来独往的。我素日劝他同他那些往日的同窗同僚的多走一走,他还不肯听劝呢。”
可原本是天南地北的两个人,到底是越走越近了,近到今番只剩一墙之隔。这样一想,露浓又忍不住生出一股信心。
于是精精神神地起身,说是要领着箫娘园中逛逛,又吩咐丫头预备晌午饭,要了样皮脱肉化软烂烂的琵琶肉、一样糟鹅、几样时令菜蔬、并一壶烫得热热的茉莉花酒。
吩咐罢,就引着箫娘往园中去。箫娘倒是头回逛她家的园子,真格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箫娘眼睛忙不赢,直问:“这时节,怎的还开这些花?”
露浓掩帕而笑,“好些都是京里宫中培育的品种,专是冬天开放的,南方倒少见,你不认得也不稀奇。”
走出花道,又是亭台楼阁,景致错落。箫娘又指着一一座楼阁惊诧,“那轩馆的花窗,是糊的哪样纱,远远的还闪光呢!”
“噢,那不是纱,是上的明瓦。”
“明瓦我是晓得,只是怎的您家这处,好似流着淡绿的光?”
露浓噗嗤一笑,“是一种散琉璃绿光的贝壳,原先建这园子时,专门到广州府的海里捞来磨明瓦使用。”
箫娘听后暗暗咂舌,这样的人家,糊个窗户,还得专门往海里捞明瓦。还未惊转,撞见岔路上三五仆婢走动,偶有嬉声,见着露浓,皆是规规矩矩地福身。箫娘暗窥那些丫头婆子,穿戴得比小户里的主人家还要体面。
益发看得她心酸,渐渐把步子放缓,落了露浓半步,在后头规规矩矩地行走。也不怨她没志气,贫寒在权贵面前,注定天生矮一截。人家说的笑的,皆是她听不懂的,穿戴使用,好些她连见也没见过。
或许是这种命带的差异,令她再看露浓的窈窕身姿,总觉着这半步之遥,成了天上人间的距离。自然了,露浓才是天上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