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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河站在窗边,看他把衣服从衣柜里取出来,耐心地为他扣扣子。衬衫、袖扣、裤子、皮带、外套、最后是领带。
他的手腕好细,额角那一丝头发被窗口的风扬成很温柔的弧度,葱白的手越过他刚刚捋直的肩线,抓住挂在肩头的领带。那截手腕隔着领口贴到他的脖子,手指灵活地摆弄,把一个普通的结拢得服服帖帖。
傅云河高出他许多,视线落在陈屿细密的睫毛和不带半点情绪的嘴角上。
他已经足够疲惫紧张,也的确愤怒至极。他有一千种更狠的手段,但他看着他的小医生,看着他暮色映照下的眉眼,那动作太私密了,让他觉得一切都可以就此翻篇,都可以被原谅。
陈屿在系好的领结上抚了抚,手指缓缓垂下去,指尖刮过布料,擦出一声细腻的轻响。
“傅云河。”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冷静地念他的名字。
“谢谢你一直帮我。”
他每个字的发音都有一种丝丝绵绵的软和,尾音沉下去,让人心口发颤,无法生出怀疑。
“我知道你喜欢我。”
“但是……”他停顿了一下,很快地眨了一下眼睛,“我不喜欢你。”
“对不起。”
面前的人没有动,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但也许是因为他没有仔细看,他没法仔细看。他把视线落在他亲手系好的领带上,银色的,上面有精巧的菱格。
傅云河只对他说了一个字,那一声很沉,很哑。好在只有一个,再多他一定没办法再接住了。
他说,滚。
傅云河坐上车之前,冷静地安排司机把陈屿送走——他要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干涉不用询问;派人盯着,不能有事。
梁枫在前座一惊,“少主……”
后座的人睁开眼睛,“再不出发,耽搁了任务时间,后果你承担不起。”
这城市入夜了,神明闭着眼,黑暗中的舵轮在此时转向最好。
傅云河看着窗外。
车钻进隧道,忽明忽暗的光一下下斩他的眉宇,看上去遥远又虚幻。
49 宝山空回
陈屿花了一小时收拾东西。他把衣柜里自己的衣服叠起来,这之中大部分都是傅云河给他的,他把它们放在角落的收纳袋里,既没有扔,也没有带走;他把卧室和厨房简单收拾了一遍,把抹布在架子上晾好,然后走出门,坐上车。
他在一瞬间没什么知觉,没有痛感,也没有任何冲动复杂的情绪。他甚至在庆幸:还好原先的房租一直在交,包括无人居住后莫名其妙的水电费——这样想来,仿佛他在离开公寓的那一刻就对今天的结局作了准确而残忍的预判。
他能像做诊疗方案般清晰地罗列出他们之间发生的既定事实、他的处理方式、他这样决定的理由,并列出一二三来。
但在一些短暂的空白,一切都只剩荒诞。
他打开门的时候闻到灰尘和久无人居的味道。放在防尘袋里的床单有点阴湿,但不妨碍暂且将就。等把卧室折腾成能睡觉的样子,他却不困了。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突然很想下楼买烟。
夜色重了,18层这么高,一瞬间望下去让人犯怵。
他想起母亲提出离婚也是在春日微潮的夜晚。
老房子隔音差,陈屿在房间里偷听了一个多小时,突然一声摔门的巨响,地板和门窗都在震颤。他走到客厅里,拉住母亲垂落在腿上的手。现在回想,母亲没哭,甚至没给亲戚打个电话,她把手抽出来,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回去写作业。
陈屿走回房间又悄悄走出来,躲在门口,隔着门缝瞄到母亲摆在床上的存折。十分钟后他转身,木地板突然间被踩出嘎吱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