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的引擎声中,叶开拨出电话:“思琪,帮我订机票。”
雪山顶上浓云翻涌,白雾隐没了神明的踪迹。这是隐藏在迪庆深山坳里的一个藏村,规模很大,沿着一条雪山溪流分为上下两个村子,步行往返需要半个多小时。大部分村民的房子抬头就可以看到雪山峰。陈又涵原本并不知道,和当地村支书交流才发现,原来那几个尖尖就是梅里十三峰,只不过看到的是背面。七八月份是这里的雨季,再美的风景早晚都隐藏在云雾之下,只有下午才美得惊心动魄。
接到叶开电话时陈又涵正在屋顶露台上喝茶。日光在雪线的强烈反射下有了坚硬的味道,他这几天身体欠佳,被太阳一晒才有那么点活着的感觉。
看到来电显示时一半犹豫一半惊疑。事情都说开了,他不觉得叶开会再给他打电话。
倒也不是没做过梦。
梦到他还穿着天翼中学的校服,周五放学,在橙色的黄昏光线中跑向他。或者带他参观大学校园。长长的林荫道,上百年的老樟树,垂藤而下的爬山虎。周围人头攒动,都是老外的生面孔。画面如水面被打散,他微微笑着说,又涵哥哥,我在清华上学。再定睛,身边莫名出现另一个男人。好梦硬生生被搅合成噩梦,陈又涵便在这种心悸中醒来。
有时候会梦到不健康的画面。因为已经答应了他要彻底离开不打扰,再梦到这些,都觉得对他是一种亵渎和冒犯。
“喂。”陈又涵接起,右手握着的茶杯里,乌龙茶热气袅袅。
“又涵哥哥,我迷路了。”叶开说,气息微喘。“迷路?”陈又涵一怔,在觉得好笑的同时心里不自觉地泛上温柔。就好像浪卷白沙,是他做不了主的事情。“导航找不到吗?”
“找不到,天快黑了。”
陈又涵不自觉看了眼天色。是快黑了。山里夜幕降得早,如果在城市,现在应该还很亮。
“让家里人来接你。”
叶开摇摇头:“接不到。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他这么说,陈又涵那股漫不经心的温柔便收敛了起来。语气认真了些:“周围有什么路标?有没有人?有的话先问问路?或者跟谁共享一下实时坐标。”
“我在……”叶开扭头看了看,“有一个很高的玛尼堆,拉着经幡,右手边有一间石头房子,院子里种着一棵……一棵……就是一棵树。”
陈又涵扶着藤椅的手微微用力,嗓音低哑:“还有呢?”
“前面有两条分岔路,其中一条的尽头是金顶寺庙,有很大一片草坪,另一条是下坡,沿着坡道是小溪。”
毛毯滑落地面,陈又涵站起身,喉结滚着,他吞咽了两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站着别动,我来接你。”
叶开说了个“好”。
他站在村庄的中间段入口,往右边走是上村,往左边走就是下村,白色的溪流沿着低缓的山势卷起白色浪花。有山民担着木柴经过他身边,用口音浓厚的普通话问:“扎西德勒!到哪里去?”
叶开也回一个“扎西德勒”,摇摇头:“哪里都不去。”
赶着牦牛的藏族小姑娘怯生生地打量他:“扎西德勒,你要去村里子吗?”
叶开双手揣兜笑得温和:“不去。”
牛群慢吞吞地从他身边经过。太阳在下山,最后的余晖把雪山涂抹得金黄。风起了,他拉上红色冲锋衣的拉链,巴黎世家的渔夫帽戴不住,被风掀走两次,他不得不摘下抓在手里。一头黑发被风吹乱,他背着双肩包在风里转圈。打转脚后跟,一圈,两圈,眼睛盯着脚下的泥土路。经幡被吹得猎猎作响,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被吹走。转到第五圈的时候头觉得晕,停下来,看到一个藏民佝偻着背在对玛尼堆诵经祈福,临走时捡起一块石头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