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泪来,湿了一张又一张纸巾。
“不喜欢大海?”
“倒也不是。”
舒安抿着唇,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竹青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棒棒糖,塞到她手里。
舒安噗嗤一声笑了,“又不是小朋友了,谁吃这个。”
陈竹青往椅背上一仰,“你在我这永远都是小朋友。”
在漫不经心、稀疏平常的语调里,还透着股认真,像是一种保证似的。
这一句戳到她的心上,开启舒安压在心底的无数回忆。
小时候,妈妈问她:“长大要做什么?”
舒安说:“我想当个永远有人哄、有人疼的小朋友。”
后来,父母相继离世,她哭得眼睛红肿,睁都睁不开。
舅舅边替她擦眼泪,边给她鼓劲,“你长大了,不是小朋友了,以后不可以哭鼻子了。”
闽镇三面皆沿海。
可舒安长那么大,只看过一次海。
是母亲去世那年,舅舅带着他们两兄妹去坐渡轮,围着小岛转了一圈回来。
舅舅把姐姐的手镯分了三段,作成三个吊坠,分给两个孩子,还有一份随着姐姐下葬。
舒安舅舅家条件不差,但对于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孩子,舅母的意见很大,舒平年纪稍大,能自立还好一些,舒安和舅舅家的两个孩子差不多大,吃、喝、上学都需要费用。
母亲去世后,舒平下乡,舒安住在舅舅家,天天听舅母和舅舅经常因为孩子的去留问题争吵。那半年,她变得沉默异常,在学校的成绩也一落千丈。
舅舅无奈之下,决定将兄妹俩送回爷爷奶奶那去。
他蹲在兄妹俩面前,忍着痛和他们解释,“舅舅能力有限,没办法继续带你们了。明天起,你们要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要听话,知道吗?”
舒安低头,摸了摸胸前那个椭圆形的玉坠。
“不知道哥哥在香港怎么样了?”
陈竹青将包里的相机拿出来,压到她掌心,“舒平哥都能买得起相机了,大概是赚的很好吧。”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提钱的事呢?
能不能赚到更多钱,很重要吗?
动-乱的十年,像一个放大镜,将兄妹俩的性格里不好的那面无限放大。
舒平从小争强好胜,那十年,他被出身和流言蜚语压得很紧,又担负着长子的责任,不可以任性妄为。开放后,他觉得正是大展拳脚的好时候,再没有成分论,他的时代终于来了。
而舒安偏内向,乖巧听话。看过爸爸因一句话被下放后,她谨言慎行,喜欢四平八稳,甚至于是平庸的日子,不想生活再起变化,再有波澜。
舒安靠着勤工俭学,已经能负担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还攒下一点钱。
明年去医院实习,她就有工资了,生活趋于她想象里的安稳。
她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哥哥不要出事,能陪在她身边。
握着冰冷的相机,舒安心像被掏空了似的,呆呆地坐在那,一直到电影散场才缓过神来。
看过电影。
几人约着去附近的公园玩。
林素招呼几人站在树下,说是要给他们拍照。
这是林素第一次摸相机,难免有些激动。
她摆弄了一会,举起相机对准他们,发现小小的镜框里没法同时装下那么多人。
林素摆手指挥,“往后退一些。装不下啊!”
几人退了三步,脚后跟已压到桥边,无路可退。
林素边倒数,边往后退。
就在她要按下快门的前一刻,后脚踩空,整个人往后一仰倒,直挺挺地摔进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