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平日抄书为生混一碗饭吃,但还自觉清贵至极,见了街坊邻居,轻易是不肯开口的。
因而当初卖房时,这么一位清贵世家子对上羊四伯家的杀猪帮佣,自然满脸傲慢,咸鱼觉得也没什么问题,并不在意。
……但此刻他是不是热心得过分了?眉娘也只是个卖酒的小寡妇来着?左看右看也入不了他的交际标准吧?
“哪里有贼?!有在下在,娘子勿忧!”听不到咸鱼内心吐槽的陈定还在焦急地嚷嚷,“需要在下报官否?”
……想要关门的眉娘也僵硬了。
“小郎君错认了,”她急忙打了个圆场,“陈大哥莫慌。”
“这几日天子大行,人心惶惶,娘子千万警醒些!”
眼看着热心街坊已经跑出门,继续凑过来继续进行安全防护教育,说不定还要帮忙来个安全检查,眉娘子毅然决然地关上了门。
……门关得有点响。
……毕竟是上了年月的院子,哪怕养护得精心,这门也不甚结实了,关门时“哐啷、哐啷”的。
但咸鱼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在回忆刚刚看到的那一瞬。
她那一声惊呼,引得房内的男人隔着窗绢,脸色惊慌地望了过来,那张总有点精气不足、无精打采的瘦长脸便落在眼里。
……那分明是少东家羊喜。
……原来不是贼,是少东家上门送猪肉。
……但是上门送猪肉搞这么神秘干嘛?
又有两三家探了个头出来,望了一眼陈定,又望了一眼她,似乎在比较这两个讨厌鬼哪一个更不那么讨厌,可以八卦地问一两句话。
……最后他们选择了陈定。
“陈大哥,刚刚何事?”
咸鱼气愤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并用力地关上了院门,也发出了一声沉重而破落的响声。
豆灯闪闪烁烁,爆了一个灯花。
蕃氏放下针线,拿起拔灯棒挑了挑灯花,而后方向室外望了一眼。
陈定关好院门回来,重新在席子上坐下,假装没看见夫人的眼神。
“那寡妇又怎么了?”
“无甚事,”抄书匠略有些尴尬,“隔壁那个杀猪的错认,聒噪了两声。”
蕃氏冷哼了一声。
“错认?三郎自外面回来时便与我说,羊家大郎亲去送了一挂肉,足有好几斤!”
十岁的三郎是陈定与蕃氏唯一不曾夭折的孩子,但经了几场大疫后,身子也十分瘦弱,此时趴在灯旁念书,听见母亲提起自己的名字,便抬头偷偷看了一眼父母。
这正好给了陈定一个发作的理由。
“偏你整日里不知用功,只知玩耍嬉闹也就罢了,小小年纪,倒还留心起是非了!”
蕃氏停下缝补的衣服,抬起眼帘瞥了他一眼,“他不过见了人家的猪肉,眼馋罢了。”
那张又长又瘦的脸终于垮了下来,坐于一旁,继续不吭声地抄起了竹简。见到气氛不对,三郎也赶紧埋下头,用心念起书来。
灯下的这间堂屋其实并不算寒素,席子略有破损处都被精心缝补了起来,几件木器也保养得十分精心。墙上挂着彰显士人身份的佩剑,柜中摆满竹简,窗下矮几处亦置了两三摆件。陈定曾有位故友来访,赞其古朴高雅,令人一望即知主人心胸。
什么心胸!蕃氏又瞥了一眼丈夫,明明才三十出头,经年累月的抄书已经将背也抄得有些驼了,便是这般模样,白昼里妄想着有一日朝廷能平复党人之名,重新为官执印;下夜里嫌弃身侧的妻子性情不柔顺,还要幻想纳了那个当垆卖酒的小寡妇!
想起小寡妇那双未说话时先带笑的眼睛,蕃氏不觉紧紧地捏住了丈夫换下来要她缝补的这条裤子:若不是